第3章 雨夜暖茶(1 / 1)

雨水顺着伞骨汇成细流,在灵荷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

她站在老旧居民楼的单元门口,看着墙皮剥落的楼道里透出暖黄灯光,手腕的淤痕在潮湿的空气里隐隐作痛,像有无数根细针在皮下游走。

“姑娘你可算来了!”陈阿婆的声音裹着热气从门后传来,防盗门被拉开的瞬间,一股陈年的醇香暖意扑面而来,将心头的烦雨夜的冷,隔绝在外。

老人穿着深蓝色对襟布衫,佝偻的脊背在灯光下弯成月牙,手里还攥着没织完的毛线袜。

灵荷收起雨伞,水珠顺着伞沿滴落在水泥地上,晕出深色的圆点。

楼道里堆放着腌菜坛子和旧纸箱,墙面上布满孩子的涂鸦,却比她那间江景公寓更像“家”。手腕上的青痕似乎被这烟火气安抚,灼痛感渐渐淡了下去。

“快进来暖暖。”阿婆拉着她的手往里走,掌心的老茧磨得灵荷手背发痒,“我听楼下王婶说,今天金融街那边乱哄哄的,是不是你公司出事了?”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藏着关切,像冬日里晒过太阳的棉被,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灵荷喉咙发紧,刚想摇头,眼泪却先一步涌了上来。

在公司强撑的坚硬外壳,在咖啡馆故作的冷静姿态,在跨进这扇门的瞬间轰然碎裂。

她像个迷路的孩子,任由阿婆把她扶在藤椅上,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哭吧哭吧,眼泪是排毒的。”阿婆转身去厨房忙活,铝制水壶在煤气灶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我那死老头子走的时候,我哭了整整三个月,眼睛都快哭瞎了,后来还是后山的老道士送我茶叶,说喝茶能养心安神。”

灵荷攥紧口袋里的信纸,父亲的字迹仿佛在掌心发烫。

她从未想过,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会在日记里记录茶的性味,就像此刻从未想过,这个只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的老人,会成为她崩塌世界里的浮木。

“尝尝这个。”阿婆端来瓷碗,茶汤在碗里泛着琥珀色的光,几片茶叶像睡莲叶般浮在水面。

热气氤氲中,灵荷闻到熟悉的清香——正是父亲铁盒里那包普洱的味道,只是更添了几分温润的甜意。

“这是……”她捧着茶碗的手指微微颤抖,热气拂过脸颊时,眼眶又开始发热。

“这是那道士临走前给我留下的黑茶”

阿婆坐在对面的小马扎上,给她递过纸巾,“老道士说我肝气郁结,让我煮这黑茶喝,喝着喝着,夜里就不失眠了。”

老人用布满老年斑的手摩挲着碗沿,指腹沾着细碎的茶末。

灵荷抿了一口茶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微苦的回甘在舌尖绽开。

奇妙的暖意从心中升起,顺着经络缓缓流遍全身,手腕淤痕处传来酥麻的痒意,像堵塞的河道被悄然疏通。

她突然想起父亲信里写的“火候过了三分”,原来恰到好处的茶汤,真能熨帖人心。

“阿婆,您懂茶疗?”灵荷盯着碗底舒展的茶叶,父亲日记里那些关于水温、时节的记录突然有了意义。

手腕上的青痕在茶香中褪去些许紫色,露出底下淡淡的纹路,像被雨水冲刷过的河床。

“谈不上懂,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阿婆添了些热水,“后山道观里的老道士才是真懂行,他说人身上的经络就像茶园的水渠,堵了就会涝,通了才能长出好茶叶。”

老人说着从抽屉里翻出个牛皮纸包,里面装着一些陈年普洱。

灵荷的心跳漏了一拍。经络?父亲的日记里反复提到不同茶样对身体的影响,母亲总说那是“退休老头的闲情逸致”,难道其中藏着她不知道的秘密?

手腕的淤痕突然轻轻跳动,像是在回应这个念头。

“您说的老道士……”灵荷追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他现在还在道观吗?”

阿婆往灶膛里添了块木柴,火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前几年还在,后来听说去终南山了。

不过他走之前留了本茶谱,说有缘人自会得见。”老人突然一拍大腿,“对了!他送我的茶叶里,好像混着张纸条,我找找看。”

灵荷看着阿婆在旧木箱里翻找,心跳如擂鼓。

父亲临终前盯着床头柜的眼神,铁盒里那些语焉不详的茶记,阿婆口中的老道士和茶谱,这些碎片像散落在茶汤里的茶叶,似乎正在慢慢聚拢成形。

“找到了!”阿婆举着张泛黄的纸条出来,纸角已经卷曲发黑,上面用毛笔写着行小字:“终南云雾深,茶引有缘人。”

墨迹洇透纸背,笔画间藏着淡淡的茶香,竟与父亲日记里的字迹有几分相似。

灵荷接过纸条,指尖触到纸面的瞬间,手腕的淤痕突然剧烈刺痛,像有股电流顺着经络窜上天灵盖。

她恍惚间看到父亲站在茶园里,穿着粗布衣裳炒茶,额角的汗珠滴落在茶叶上,蒸腾的热气中,他转身对自己微笑,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疏离。

“姑娘你怎么了?”阿婆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老人担忧地摸着她的额头,“脸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灵荷摇摇头,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钱包。

茶汤已经凉了,回甘却越发清晰,像父亲从未说出口的爱意,在时光里酿成了醇厚的滋味。

手腕的淤痕虽然还在,却不再灼痛,青紫色里透出了淡淡的粉色,像是冰雪初融的嫩芽。

“阿婆,这茶真好。”灵荷捧着空碗,感觉身体里的郁结之气消散了大半,“您知道这茶是怎么种出来的吗?”

她想起父亲日记里记录的采茶时间,那些精确到时辰的标注,或许不只是闲情逸致那么简单。

阿婆搬来小板凳坐在她对面,讲起后山的茶园:“老道士说,种茶要顺天时,春分采茶芽,清明采叶片,雨水多的年份要多晒青,干旱时得用山泉水灌溉……”老人的声音像山间的溪流,缓缓淌过灵荷的心田。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月光透过纱窗洒在地板上,映出茶叶形状的光斑。

灵荷看着阿婆布满皱纹的脸,突然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在日记里记录茶事。

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感,那些被生活揉捻的心事,都藏在了一片片茶叶里,在滚烫的热水中舒展成最本真的模样。

“太晚了,我该回去了。”灵荷起身告辞,手腕的淤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只留下浅浅的印记。

阿婆塞给她一小包陈年普洱,还有那本泛黄的茶谱复印件,纸页边缘已经被老人翻得起了毛边。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亮起又熄灭,灵荷握着温热的茶包走在雨夜里,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灵伟说你又给他脸色看,你这个当姐姐的太狠心了。”她看着屏幕冷笑,随手将手机调成静音。

雨水洗过的夜空格外清澈,几颗星星在云层间闪烁。

灵荷抬头望着星空,手腕上的淡痕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像片小小的茶叶印记。

她不知道终南山的云雾里藏着怎样的缘分,但父亲留下的茶记,阿婆赠予的茶谱,还有身体里那股悄然流动的暖意,都在指引着她走向未知的前路。

走到小区门口时,灵荷摸出那包陈年普洱,茶香混着雨水的清冽钻进鼻腔。

她突然想起父亲信纸上的最后一句:“茶凉了可以再泡,人心凉了,要靠自己焐热。”

手腕的淤痕在这一刻彻底褪去,只留下微微的痒意,像有新芽正在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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