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村,苏家的破屋院里。
李翠花正蹲在灶台前刮着一个快烂透的红薯。
昨晚不知怎地,生了耗子,给好端端的红薯咬的不成样子。
苏有田跷着二郎腿坐在门槛上,手里捏着本卷了边的《三字经》,眼皮子却快粘到一块儿了。
这书他翻了三年,楞是背不会。
李翠花尖着嗓子抱怨,
“苏老蛋那个杀千刀的,出去打了半天猎,连根鸡毛都没捞着,是打算让咱们娘俩喝西北风吗?”
苏有田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娘,急啥?等我考上童生,将来中了举,还愁没好日子过?到时候别说一只鸡,山珍海味都能堆成山。”
“就你?”李翠花白了他一眼,“等你考上,我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我看呐,还不如当初把苏青禾她家丫头卖个好价钱,至少能给你攒点学费……”
话没说完,隔壁的刘婆子挎着个竹篮子从院门口经过,嘴里哼着小曲。
李翠花赶紧喊住她:
“刘婶子,这是去哪儿啊?”
刘婆子停下脚:
“这不是听说北坡村那边出了大事,去跟老姐妹们说道说道嘛!”
“北坡村?”
李翠花来了精神,
“出啥大事了?”
她的继女苏青禾,就嫁到了北坡村。
没错,她也是后娘。
苏老蛋的原配在生下苏青禾的时候就难产了。
后来她进了家门,才有了苏有田。
刘婆子压低了声音,
“你是不知道啊,那个一直霸占北坡村田地的孙地主栽了!听说被抄没家产,还要秋后问斩呢。”
“还有这事儿。”
“可不咋滴,而且啊,还是被你女儿苏青禾给斗倒的。”
“听说她厉害得很,不仅找到了泉水,修了水渠,还把孙地主告到县丞那儿,硬生生让官府抄了家!”
“苏青禾?”
李翠花手里的烂红薯“啪嗒”掉在地上,
“你说的是……我那个继女?”
“可不是她嘛!”
刘婆子咂咂嘴,
“以前在你家的时候,我瞅着蔫了吧唧的,没想到厉害着呢。”
“听说赵老婆子还为她做了块‘德泽乡邻’的木牌,还送了不少银子给她呢。”
李翠花脑子里“嗡”的一声,半天没回过神。
苏青禾?
那个被她呼来喝去、随意摆弄的继女?
那个刚嫁去沈家后、就克死丈夫的寡妇?
竟然发现了泉水?
斗倒了孙地主?
还得了银子?
旁边的苏有田“噌”地从门槛上蹦起来:
“娘!她说的是真的?苏青禾那个贱人……她发大财了?”
他一想起上次去北坡村,苏青禾还把一桶大粪浇到自己的头上,心里就憋屈。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贱人能有这等好运?
李翠花也回过神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一半是惊,一半是酸。
“不行!”
李翠花猛地拍了下大腿,眼里放出贪婪的光,
“她苏青禾能有今天,全靠当初咱们把她嫁得好!这银子,必须有咱们一份!”
苏有田也急了:
“对!娘,我这就去找她!她要是敢不给,我就让她在北坡村待不下去!”
刘婆子看他们这副嘴脸,撇了撇嘴,挎着篮子赶紧走了。
苏青禾刚回到家,就听见村口传来一阵嚷嚷。
“苏青禾!你个丧良心的!给我出来!”
这破锣嗓子。
苏青禾不出门,就知道是谁来了。
不是她那黑心弟弟苏有田,还能是谁?
苏青禾挑眉,手里的瓢往木桶里一扔,拍了拍手。
哟,自己还没找他算账呢。
这货倒先送上门了。
“娘!是……是舅舅!”
沈穗的小手猛地攥紧了苏青禾的衣角,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往苏青禾背后缩。
“娘……他、他是不是又来要来抓我?”
她还记得上次舅舅一进来就把往外拽,要卖给牙婆子。
苏青禾能清晰地感觉到,穗穗的身子忍不住得发抖。
“穗穗,别怕。”
苏青禾摸了摸闺女的头,
“这种人渣,不配被你叫舅舅。”
“娘今天就让他知道,不是什么人都是他能捏的软柿子。”
她领着三个孩子往村口走,远远就看见苏有田叉着腰站在她家门口骂街。
“我姐就是个白眼狼!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她倒好,收了人家一百两银子,逍遥快活,连弟弟都不管了!”
“当初要不是爹娘把她养大,她能有今天?”
“现在发达了就想独吞好处,我告诉你们,门儿都没有!”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村民,指指点点的。
有人看不下去,忍不住怼了句:
“你这话就不对了。苏娘子前些天刚帮村里修了水渠,还放了鱼苗,是大好人。”
“再说了,当初你撺掇她卖闺女的事,全村谁不知道?”
“就是!有你这么当舅舅的吗?”
苏有田梗着脖子喊道:
“我姐赚的钱里,就该有我一份!”
“她是我姐,就得养着我!”
苏青禾慢悠悠地走出来。
“我当是谁在这儿汪汪叫呢,原来是你个狗东西。”
苏有田一见她,跟饿狼看见肉似的:
“苏青禾!你可算出来了!快把银子交出来!”
“我告诉你,今天不拿八十两银子出来,我就赖在你家不走了!”
“八十两?”
苏青禾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苏有田,你这是穷疯了还是想钱想疯了?”
“还八十两,狮子大开口了。”
“我看你这是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
“告诉你,别说八十两,就是八文钱,给你都嫌浪费!”
“有这功夫做梦,不如去地里刨刨,说不定还能捡到个铜板,总比在这儿痴心妄想强!”
“你你你……”
苏有田气得说不出话,指着她的手抖个不停。
“我我我什么我?”
苏青禾挑眉,
“你以为你是谁?金枝玉叶的大少爷?”
“我告诉你,就你这德行,往路边一站,乞丐见了都避着你走,晦气!”
苏有田被噎得说不出话,
“我是你弟弟!你就得帮我!我还要读书考乡试呢,没有银子怎么行?”
“读书?”
苏青禾像是听到了年度最大笑话,笑得直不起腰,
“就你?考了三次童生都没中,连《三字经》都背不全,还乡试?看你不如去粪坑‘乡试’,给庄稼添点肥也算你立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