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块浸了墨的破布,沉甸甸地压在篱笆上。
风卷着赤雾掠过钢管桩,发出呜呜的响,像有无数只手在暗处抓挠。
林砚靠在桩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机枪的扳机护圈,金属的凉意透过磨破的手套渗进来,刚好压下掌心的汗湿。
苏野的脚步声从西边传来,铁靴碾过碎石的脆响在寂静里格外扎耳。
她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搓着冻得发红的指关节,指缝里还嵌着白天挖防火沟时沾的黑泥。
“第三趟了。”她压低声音,往西边焦土的方向瞥了眼,“黑鸦的人没再往前挪,但那片烧秃的坡上总有些影子在晃,走得沉,不像是狼。”
林砚往火塘里添了块劈裂的槐木,火苗“噼啪”窜起来,照亮了柴房门口的木箱。
三只银狼幼崽蜷缩在里面,最壮的那只正用鼻尖拱着同伴的肚子,被拱的小家伙发出细弱的呜咽,却没躲开。箱壁的木板上留着几排浅浅的齿痕,边缘还沾着点木屑——这是它们一下午的成果。
“它们对硫磺粉的反应越来越弱了。”林砚瞥了眼箱角的布包,白色粉末从缝里漏出来,落在狼崽绒毛上,它们只是抖了抖耳朵,没像昨天那样焦躁地刨箱子,“军医说,不是抗体的事,是饿极了,顾不上怕。”
苏野突然弯腰,从脚边捡起根黑色的羽毛。羽根还带着点潮意,在火光里能看见羽轴上沾着的暗红,不是血,更像被什么东西蹭过的焦灰。“是乌鸦的。”她用指甲刮了刮羽毛边缘,碎屑簌簌往下掉,“野鸦的羽边是秃的,这根剪得齐整,是人修过的。”
林砚的手指猛地收紧,护圈在掌心硌出个红印。系统面板在余光里亮了下:【检测到人类活动痕迹,含微量焦炭与金属锈迹,距离农场西篱笆约 200米】。她想起白天那场火,黑鸦烧荒的火头很贼,到了离农场三里地的山脊就停了,像是故意留着段没烧透的荒草当缓冲。
“他们在数咱们的岗哨。”林砚站起身,机枪背带在肩上勒出的红痕又疼了些,“烧荒是想借火光看清楚篱笆的布防,丢这羽毛……是说他们看明白了。”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阿桂的半个身子探出来,手里端着个粗瓷碗,碗沿磕掉了块瓷,露出里面的陶土。“给你们留的杂粮粥。”她把碗往林砚手里塞,热气混着香气扑在脸上,“仓库底摸出半袋荞麦,掺了点晒干的野菜,能顶饿。”
小石头跟在后面,怀里抱着个豁口的木盆,盆底还沾着点上午熬粥的残渣。
他踮着脚凑到木箱边,小心翼翼地把木盆塞进箱缝,里面盛着小半碗还暖和的粥。狼崽们的鼻子动了动,最壮的那只先凑过去,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舔,随即把嘴埋进盆里。“它们肯吃了。”孩子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睛亮得像落进火塘的星子。
林砚喝着粥,粥混着野菜的苦涩滑进肚里。她想起菜地里刚补种的荞麦苗,嫩得能掐出水,此刻正借着月光舒展叶片——那是她们仅剩的种子里,发芽最快的一种。陈教授的笔记里没说它能抗毒,只写着“耐贫瘠,易储存”,在这末日里,这已经是顶好的优点了。
“明天得把防火沟再挖深半尺。”苏野把空碗往地上一磕,瓷片崩飞了一小块,“再把采石场带回来的汽油倒进去——那桶剩下的够浇满半条沟了。黑鸦要是再敢点火,就让火顺着沟往回烧,烧得他们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林砚没应声,只是看着木箱里的狼崽。最壮的那只已经把木盆舔得见底,正用爪子扒拉着箱壁,想把盆够得更近些。她突然意识到,这些小家伙或许不只是能当个活诱饵——黑鸦怕狼,从上次银狼冲散他们队伍时的枪声就能听出来,那里面掺着慌乱。
“把木箱的锁打开。”林砚突然说。
苏野猛地转头,眼里的火光跳了跳:“你疯了?它们现在见了活物就想扑,跑出去咬了小石头怎么办?”
“跑不了。”林砚指了指小石头手里的木盆,孩子正用手指沾着剩下的粥渣,往狼崽嘴边送,“它们现在认的不是箱子,是这口吃的。”
夜风突然紧了,卷着远处的焦糊味掠过篱笆,带着股烧透的塑料味。林砚抓起机枪,往西边走了两步,月光透过雾隙照在地上,能看见些杂乱的脚印,前掌深后掌浅,是穿着硬底靴的人踩出来的,脚尖全朝着农场的方向。系统面板上,【检测到多组人类生物信号,正以每分钟 10米的速度逼近】的提示闪得刺眼。
她知道,今晚不会太平。黑鸦丢来的不是羽毛,是催命符。而她们能依靠的,除了篱笆上的铁皮、沟里的汽油、手里的枪,或许还有这三只正在舔舐孩子指尖的狼崽。
火塘里的槐木烧得差不多了,火星子被风卷着往天上飘,像无数双窥伺的眼睛。林砚握紧机枪,指腹在扳机上蹭了蹭,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格外清醒——不管黑鸦今晚带了多少人来,这场仗,她们都得接稳了。
柴房的门缝里,阿桂正往火塘里添柴,火光映着她手里的药碾子,里面是白天晒好的苍术,磨得碎碎的,能盖掉人身上的汗味。小石头已经把木箱的插销拔了一半,眼睛盯着狼崽,又时不时往西边看,小脸上的兴奋和紧张搅在一起,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
苏野往机枪里压了新弹匣,子弹上膛的脆响在风里荡开。“你说,”她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像耳语,“黑鸦知道咱们把狼崽带回来了吗?”
林砚没回答,只是往火塘里又添了块木柴。火苗窜得更高了,把她们的影子投在篱笆上,拉得很长,像两柄出鞘的刀。远处的焦土坡上,最后一点晃动的影子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