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渝的工作室里，缝纫机的嗡嗡声持续到凌晨三点。她放下剪刀，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审视着面前的设计草图——这是她以“数字与生命“为主题的新系列初稿。桌面上散落着从慈善晚宴回来后画的上百张草图，每一张都融入了那晚看到的数字元素。
“还是不够...“她喃喃自语，指尖轻敲着设计图上心脏解剖图与数字“82“的结合图案。自从拍下季衍和那个女孩的照片后，这个数字就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海里。
手机屏幕亮起，小林发来的消息：【季医生的助理刚来电，问定制礼服的事，我把你工作室地址给他了，明天上午十点】
桑渝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心跳突然加速。她还没准备好单独面对季衍，特别是在工作室这种私人空间。但职业本能很快占了上风——这毕竟是为特殊客户定制的慈善项目。
她回复：【收到】，然后走向材料架，手指在各种面料间游移。最终选定了意大利进口的云纱，这种材质轻盈如羽，最适合心脏病人脆弱的体质。
次日清晨，桑渝比平时早两小时到达工作室。她把样品间收拾得一尘不染，甚至换了新的香薰蜡烛——青柠与雪松的混合，清爽而不甜腻。当门铃准时在十点响起时，她发现自己手心已经微微出汗。
开门瞬间，桑渝愣住了。站在门外的不是季衍，而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正是照片里那个接受礼服的女孩，只是今天她头顶的数字变成了“85“，比晚宴那晚更高了。
“您好，我是许小雨。“女孩腼腆地微笑，声音轻得像羽毛，“季医生说您愿意帮我设计毕业舞会的礼服...“
桑渝迅速调整表情：“请进。季医生没一起来吗？“
“季医生今早有台紧急手术。“许小雨解释道，小心翼翼地走进工作室，眼睛立刻被墙上挂着的设计图吸引，“哇，这些好漂亮！“
桑渝注意到女孩走路时右腿有些不便，呼吸也比常人急促。她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先坐吧，要喝点什么？花茶还是柠檬水？“
“温水就好，谢谢。“许小雨坐下时，手指无意识地按在胸口，一个小小的皱眉转瞬即逝。
桑渝倒水时偷偷观察女孩。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洗得发白的帆布鞋，但整个人透着一种纯净的光彩。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小小听诊器吊坠——桑渝认出那是儿童版听诊器的造型。
“你喜欢设计吗？“桑渝把水杯递给女孩，在她对面坐下。
许小雨的眼睛亮起来：“特别喜欢！我在医院认识季医生时只有十岁，他每次查房都穿着不同颜色的袜子，我就画下来...后来他给我买了第一套彩色铅笔。“她害羞地低头，“虽然我画得不好。“
桑渝胸口突然一阵温热。她难以想象那个冷面医生会注意这种细节。“能告诉我你和季医生是怎么认识的吗？“
许小雨的手指绕着听诊器吊坠：“我生下来就有心脏缺损，七岁时被亲生父母遗弃在医院。十五岁那年病情恶化，是季医生从国外回来主刀救了我。“她抬头，眼中闪着光，“手术后他问我有什么愿望，我说想参加高中毕业舞会...没想到他真的记得。“
桑渝的喉咙发紧。她起身拿来软尺：“我们来量尺寸吧。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颜色或款式吗？“
“蓝色！“许小雨脱口而出，“像季医生手术服的那种蓝。“
测量过程中，桑渝发现女孩的身体数据异常复杂——胸口有长长的手术疤痕，右肩比左肩低两厘米，脊椎轻微侧弯。这不是普通礼服能应付的情况，需要特别设计来修饰和保护。
“我有个想法，“桑渝突然说，拿起素描本快速勾画，“高腰线的帝国式剪裁可以减轻胸部压力，不对称的肩部设计能平衡你的肩膀，后背用弹性面料...“
许小雨凑过来看，突然惊呼：“这太完美了！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些？“
桑渝微笑：“专业猜测。“实际上，是女孩头顶那个不断上升的数字给了她灵感——从“82“到“85“，现在甚至偶尔闪烁到“88“。
量完尺寸，许小雨犹豫地问：“桑设计师...我能看看您为晚宴设计的那件礼服吗？就是季医生拍下的那件。“
桑渝领她进入样品间，从防尘罩中取出那件深蓝色礼服。许小雨小心翼翼地触摸面料，眼中泛起泪光：“比我想象的还要美...“
“这件不适合你的身体状况。“桑渝轻声说，“但我可以为你做一件更特别的。“
送走许小雨后，桑渝立刻投入工作。她拆解了那件拍卖品，保留水晶和部分面料，重新设计成适合许小雨的款式。奇怪的是，整个下午她的工作效率奇高，创意源源不断，仿佛被某种力量指引着。
晚上八点，工作室的门铃再次响起。桑渝以为是外卖，开门却看到季衍站在那里，依然穿着手术服，只是外面套了件深灰色风衣。他头顶的数字是“35“，比晚宴那晚高了不少。
“抱歉突然来访。“他的声音有些疲惫，“我刚结束手术，想来看看许小雨的礼服设计进展。“
桑渝侧身让他进入：“已经有个雏形了。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孩。“
季衍的目光扫过工作台上散落的草图，突然停在某一张上：“这个心电图波纹的设计...“
“不合适吗？“桑渝紧张地问。
“不，恰恰相反。“季衍走近，手指精确地点在草图上，“如果你能把QRS波群这里加宽一些，会更符合许小雨术后第一次正常心电图的特征。“
桑渝惊讶地看着他：“你还记得那个具体数据？“
季衍的眼神突然变得遥远：“那是我回国后的第一台手术，持续了11小时42分钟。“他顿了顿，“她当时心跳停止了两分钟。“
工作室陷入沉默。桑渝看到季衍头顶的数字开始波动，从“35“攀升到“40“，又降到“38“。
“要喝咖啡吗？“她最终打破沉默，“虽然可能比不上医院的浓度。“
季衍嘴角微微上扬：“黑咖啡，谢谢。“
接下来的两周，季衍成了工作室的常客。每次都以“检查礼服进度“为理由，但往往一坐就是几小时，有时带着医学书籍，有时只是安静地看着桑渝工作。奇怪的是，每当他在场，桑渝的设计灵感就特别活跃，而季衍头顶的数字也稳步上升，从“35“到“45“，再到“52“。
这天下午，桑渝正在缝制礼服的最后一颗水晶，季衍突然开口：“你知道为什么我能记住许小雨的心电图吗？“
桑渝的针线停在空中。
“因为那是十年来，我第一次在手术中感到恐惧。“季衍的声音很低，“她当时只有十五岁，已经被放弃过太多次。“
桑渝放下针线，看到季衍头顶的数字跳到了“55“。
“你救了她。“桑渝说。
“不全是。“季衍摇头，“她也救了我。回国前我在美国遭遇医疗事故诉讼，差点放弃外科生涯。“
这是季衍第一次谈起自己的过去。桑渝屏住呼吸，生怕打断他。
“那天你拍卖的礼服...“季衍突然转换话题，“为什么选择星空的主题？“
桑渝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因为...星星是黑夜中最恒定的东西。无论在地球哪个角落，抬头看到的星空都一样。“她犹豫了一下，“我父亲是天文物理学家，小时候经常搬家，但星空是唯一不变的。“
季衍若有所思：“所以你用设计来寻找稳定感。“
这不是问句。桑渝惊讶于他的洞察力：“你呢？为什么选择心脏外科？“
季衍沉默了很久，久到桑渝以为他不会回答。最终他说：“因为我母亲死于心脏病突发。当时我在她身边，却什么也做不了。“他抬起头，数字突然飙升到“65“，“那年我十二岁。“
桑渝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季衍时停住了。就在这时，工作室的门被推开，小林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桑姐！VOGUE的编辑...“她猛地刹住，看到季衍后瞪大了眼睛，“噢！抱歉打扰了！“
季衍已经恢复了平常的冷静表情，数字回落到“50“：“我该回医院了。礼服什么时候能完成？“
“后天。“桑渝说，“正好赶上许小雨的毕业彩排。“季衍点点头离开后，小林
立刻凑上来：“你们刚才在聊什么？气氛好奇怪！“
桑渝摇摇头：“只是讨论设计细节。“她转移话题，“VOGUE编辑怎么了？“
“他们想约你做下期的设计师专栏！“小林兴奋地说，“但重点是——“她压低声音，“我刚在医院门口看到许小雨的医疗档案！她下周除了毕业舞会，还要做一次重大心脏手术！季医生主刀！“
桑渝的针尖刺入指尖，一滴血珠冒出来，染红了礼服上的白纱。
毕业舞会当天，桑渝亲自将改好的礼服送到医院。许小雨的病房在心脏外科VIP区，墙上贴满了手绘的时装设计图——桑渝认出那是模仿自己早期作品的风格。
“桑设计师！“许小雨从床上跳起来，她头顶的数字今天是惊人的“90“，“我太期待了！“
桑渝展开礼服，这次的设计融合了医学元素——胸线处是精密的心电图波纹，腰间的褶皱巧妙地掩饰了医疗导管，裙摆上的水晶排列成心脏解剖图的形状。最特别的是后背的设计，一条可快速解开的隐形拉链，方便紧急医疗处理。
“这太神奇了...“许小雨轻触礼服上的心电图纹路，“就像把我的心跳穿在身上。“
护士帮忙换上礼服后，许小雨在镜子前转了个圈，脸色因兴奋而泛红：“我能让季医生看看吗？“
“当然。“桑渝帮她整理头发，“他今天值班吗？“
许小雨点头：“他说会抽空来看我彩排。“
当季衍推开病房门时，桑渝正帮许小雨调整头饰。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回头。季衍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病历板，在看到许小雨的瞬间完全僵住了。他头顶的数字从“60“直线上升到“85“。
“季医生！“许小雨开心地转了个圈，“好看吗？“
季衍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很完美。“他的目光移向桑渝，“你的设计...超出了我的预期。“
桑渝微笑：“团队合作。“
就在这时，许小雨突然按住胸口，脸色变得苍白。季衍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听诊器。桑渝看到女孩头顶的数字剧烈波动起来，从“90“骤降到“70“。
“只是太兴奋了。“许小雨勉强笑道，“我没事。“
季衍的表情变得严肃：“心率过快。你需要休息，舞会可能...“
“不！“许小雨罕见地打断他，“这是我等了十年的时刻。医生说手术成功率只有60%，如果这次不去，可能永远没机会了。“
病房里一片寂静。桑渝看到季衍头顶的数字疯狂跳动，最终停在“95“——这是她见过的最高值。
“两小时。“最终季衍让步，“我会派救护车在舞厅外待命，护士全程陪同，有任何不适立即返回。“
许小雨扑上去抱住他：“谢谢季医生！“
离开病房时，季衍叫住桑渝：“今晚...你能陪她去吗？她需要有人看着。“
桑渝点头：“当然。“
季衍犹豫了一下：“其实...我查过你的医疗记录。那些数字幻觉...没有消失对吗？“
桑渝心跳漏了一拍：“你怎么知道？“
“猜的。“季衍的眼神深邃，“因为我也能看到。“
桑渝瞪大眼睛：“什么？“
“开玩笑的。“季衍嘴角微扬，但笑意未达眼底，“只是医学直觉。如果症状持续，建议你做进一步检查。“说完他转身离开，白大褂在走廊尽头消失。
桑渝站在原地，脑海中回荡着他的话。是玩笑还是试探？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提起数字幻觉？更重要的是——许小雨即将面临的手术到底有多危险？
她看向病房内，许小雨正小心翼翼地抚摸礼服上的水晶，头顶的数字重新稳定在“88“。桑渝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件礼服承载的意义，远超过一场毕业舞会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