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刚才张婶要拦着她,却又不说明原因。
这哪里是什么斗鹅大会,分明是斗鹅冤!
说话间,两名汉子就要来拿那狮头鹅。
阿香将鹅子死死护在怀里,谁敢伸手,她一口好牙就招呼过去。
这可是她的家人!
“凭什么你们说杀就杀!”
里正皱起了眉头,不悦道:“范香,话不能这么说。你既来参加了斗鹅大会,自然要守这里的规矩。”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图个百业兴旺。你怎么能为了自己一只鹅,就坏了全镇的彩头?”
“我不管什么彩头!谁敢动它,我跟谁拼命!”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阿香心里其实也知道,硬来是没用的。
风禾镇的人敬畏传统,讲究规矩。
她一个外来户,怎么可能跟全镇的习俗对抗?
怎么办怎么办?
有了!打感情牌!
话本里怎么说来着?
“上邪!想我鹅,自幼乖巧懂事,不争不抢,每日不过吃些残羹剩饭,便心满意足。今日被我这狠心的娘,哄骗来这斗鹅场,原以为是英雄会,扬名立万美名扬,谁曾想,竟是断头台,黄泉路!”
寥寥数语,让场面从十分尴尬,变成万分尴尬。
“这丫头……有病吧?怎么疯疯癫癫的?”来凑热闹的外乡人窃窃私语。
“你们有所不知,”站在旁边的本地人小声解释。
“这阿香啊,跟了老厨子十年,尽学了一手好厨艺和虚无缥缈的大道理。至于那些个人情世故的小道理,全是自个儿看话本瞎琢磨的。离经叛道的歪理多得很,一般人还真架不住她。”
米铺张伯张婶念着阿香是个孤女,平日里两家也经常互相帮衬,这会儿若是跟众人闹僵,往后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连忙开口打圆场。
“里正,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阿香一个女娃子,自己在镇上讨生活,实在是不容易。这次能否看在我们的薄面上,通融一二?”
“是啊是啊,你看这孩子,一激动人都傻了,怪可怜的。要不,让她整点别的彩头?”
里正本也无意为难,见此情状,正好借坡下驴。
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把手一摆道:“罢了罢了!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便破例一次,鹅王免死。”
阿香闻言大喜,对着里正和周围的乡亲们,连连鞠了几躬:“多谢里正开恩!多谢各位叔伯婶娘高抬贵手!”
“但是!”里正话锋一转,“规矩不可废!鹅王宴虽免,但彩头不能丢!”
“范香,你今日坏了大会的规矩,需得自掏腰包,为全镇父老摆下宴席,以作补偿。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阿香点头如捣蒜。
“为了感谢大家的不杀之恩,也为了给大伙儿赔罪,今日午时,阿香食肆,流水席三桌,我请大家吃猪脚饭,管够!”
一听说有阿香亲手做的猪脚饭吃,而且还是管够,人群的气氛顿时就变了。
“还是阿香丫头敞亮!”
“那敢情好啊!这一顿可比那什么百鹅宴实在多了。”
“吃不上鹅王肉,但能吃上阿香的猪脚饭,这买卖,太值了!”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被一股对美食的期待所取代。
个别机灵活络的,闻言早已足下生风,抢先溜去占位了。
午时未到,阿香食肆外早已水泄不通。
不少晚到的,还自个儿寻了板凳过来,找个阴凉的地方候着。
张叔张婶见这阵仗,忙拢了铺子,过来帮忙。
“大家伙儿先喝口茶润润喉!”
茶是寻常的炒米茶,米是自家米铺的,炒得焦香,开水一冲,一股沁人心田的清香四散开来。
但这股清香,很快就被灶房传来的醇厚霸道之气所掩盖。
那是一种融合了酱香、肉香、药香的复合香气,霸道地充斥满了这一方天地。
吸上一口,口水就不自觉下来了。
院子里的老饕们顿时骚动起来。
“闻到了!是阿香那锅老卤的味儿!”
“乖乖,这味儿,光是闻着都能下三碗米饭!”
“开饭咯!”张叔一声洪亮的吆喝,将食肆的气氛推到了顶点。
一碗碗白米饭被端了出来,上面盖着色泽红亮的卤猪脚,旁边点缀着细碎的炒酸菜。
一同卤制的鸡蛋,蛋白也染成了漂亮的茶色。
色、香、味,在这一碗小小的猪脚饭里,达到了完美的和谐。
“里正,您老先请!”范香毕恭毕敬地将第一碗饭端到里正面前。
里正也不推辞。
他笑着接过,却久久不动筷子。
毕竟这种肉食,最考验牙口。
但凡上了年纪的人,都不是太喜欢的。
可这么多双眼睛都巴巴地等着他,这第一口,实在也不好推脱。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带着皮的猪脚。
那猪脚早已炖得酥烂,筷子轻轻一夹,皮肉就像豆腐一样划拉开。
他将小的那块送入口中,眼睛猛地睁大。
先是肥肉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甘美的油脂,香气瞬间包裹住全部味蕾。
而后是炖得酥烂的瘦肉,丝丝缕缕,咸中带甜,回味无穷。
“唔……好吃!”里正含糊不清地赞叹着,迫不及待地扒了一大口饭。
那被卤汁浸透的丝苗米饭,口感弹牙,既有米本身的清甜,又融合了卤汁的咸鲜醇厚。
一口饭,一口肉,再咬一口卤蛋,蛋黄的干香与卤汁的湿润完美结合。
最后,夹一筷子爽口的酸菜,瞬间化解了猪脚带来的些许油腻,让人胃口大开。
里正这一开头,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几个半大小子早就等不及了,从张叔手里抢过饭碗,张嘴就开始扒拉起来。
虽然以前也吃过好几次了,可这一口鲜美,还是让这群小子垂涎三尺。
“化了,化了!这猪皮,进嘴就化了!”一个新来的食客瞪圆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根本不用嚼,拿舌头一压就没了!”
“而且肉又糯又弹牙。天啊,这跟我家煮的是同一种肉吗?”
屠户老李坐在一旁,听得心花怒放,他得意地挺了挺胸膛,对着身边的人自卖自夸起来。
“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家的猪肉。我老李卖的猪,那都是吃着米糠长大的,肉质能不好吗?阿香丫头有眼光!”
话音未落,张叔就乐呵呵地接了腔:“光肉好可不行,你还得有好米配。你们尝尝这饭,是不是又香又弹?这可是我们家新到的丝苗米。”
杂货铺的、香料铺的、药铺的,也都纷纷宣传起了自家生意。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食肆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打桌椅的木匠,急忙挤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