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尝到的,是他失忆后毫无保留的依赖和温暖。
可在这层蜜糖之下,藏着的,会不会是剧毒的砒霜?
毕竟,那个出手狠辣的“他”,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
一个活在她无法想象的世界里的人。
现在的阿尘,不过是被她一石头砸出来,临时借宿的过客。
如果有一天,真正的主人回来了。
这个会因为弄疼了混混而害怕,会傻乎乎地黏在她身后的阿尘,又会到哪里去?
风禾镇的夏夜,本该是宁静的。
蛙声唱晚,萤火点点。
可近几日,这份宁静却被一件诡异的事情打破了。
怪事,是从镇东头的郑伯家开始的。
“邪了门了!真是邪了门了!”一大早,郑伯就提着个空荡荡的竹篮,在街上嚷嚷开了。
“我后院晾着的那一挂腊肠,两只风干鸡,一夜之间,全没了!连根毛都没剩下!”
众人围了上去,议论纷纷。
“会不会是野猫野狗叼走了?”
“不可能!我那腊味都挂在房梁上,离地快一人高了,什么猫狗能有那本事?”
“不会是婶子偷偷拿去吃了吧。”众人一阵哄笑。
本以为只是哪里来的野猫,偷东西吃,谁没放在心上。
可接下来的几天,怪事却接二連三地发生,让众人再也笑不出来了。
李屠户家腌了半缸的咸猪头肉,连缸带肉,不翼而飞。
王寡妇窗台上挂着的一串金黄油亮的腊鸭,也消失无踪。
甚至连孙郎中药铺后院里,用来入药的几条蛇干,也被偷了个精光。
失窃的人家,都有一个共同点:丢失的,全是腌制晾晒的干货。
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撬门扭锁的痕迹,只在墙角或屋顶的瓦片上,发现了一些模糊的脚印。
一时间,镇上人心惶惶。
“这贼,不会是个饿死鬼投胎吧?”
“我看到个黑影,咻地一下就没了,难道是来了个飞檐走壁的妖怪?”
“什么妖怪,肯定是人做的!哪有妖怪专偷吃的?”
一开始,流言蜚语只是漫无边际的揣测。
却在有心人的引导下,矛头渐渐指向了阿香食肆。
别有用心者,自然是胳膊上还吊着绷带的李二狗。
他越想越不甘心。
阿香那小娘儿们他可以暂时不碰,但那个让他当众出丑的傻子,他绝不能放过!
于是,他叫上狐朋狗友,开始在镇上四处散播谣言:
“你们想啊,这怪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不就是阿香捡回来那个傻子之后吗?除了他,咱们镇上哪还有新来什么人?”
“那傻子力气大得吓人,单手就能把人拎起来!这般能耐,偷点东西还不是小菜一碟?”
“还有他身上的伤疤!我可听说了,跟蜈蚣似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八成是哪里流窜过来的悍匪,杀了人,受了伤,躲在阿香那里装傻呢!”
“对对对!那傻子身手太好,连我的胳膊都能卸下来,偷点东西算什么?”
谣言说得有鼻子有眼,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事情很快就闹到了官府。
丢了东西的十几户人家,联名写了状纸,要求官府给个说法。
风禾镇的张巡检,平日里最怕麻烦。
这种偷鸡摸狗的小案子,能有多大点事?自然是能不理就不理。没必要给自己找事。
可眼见着如今闹得满城风雨,民怨沸腾,他也坐不住了。
装模作样地派了几个衙役,在镇上胡乱巡了几圈,虽然一无所获,但总算也是个交代了。
且那飞贼身手了得,来去无踪。
除了几个若有若无的脚印,根本找不到任何证据。
唯一的嫌疑人阿尘,张巡检也派人暗中观察过。
那家伙除了吃就是睡,要么就是傻兮兮地被阿香使唤着干活。
实在看不出半点高手的样子。
没有证据,不好抓人。
张巡检正一个头两个大,一封从州府加急送来的密令,被快马送到了他的案头。
密令来自京城,由吏部和兵部联合下发。
这就很奇怪了。
风禾镇偏安岭南一隅,平日里连州府的公文都经常漏发,好坏事都轮不到这里。
更别提是京城六部里,权柄最重的吏部和兵部联合下发的了。
该不会又是群发,误打误撞把自己也拉进去了吧?
他虽然狐疑,却也不敢怠慢,连忙拆开封漆。
只看了一眼,额角的冷汗就下来了。
密令的措辞严厉无比,开头便点明“事关北境防务,国之安危”,要求各路州府,严查境内所有来路不明的男子,特别是那些“身形高大、武艺高强、身有军旅旧伤”之人。
呃,来路不明,身形高大这几个词,简直就是为廖无尘量身定做的!
可武艺高强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还有那个什么军旅旧伤,谁知道别人身上有伤没伤,伤打哪儿来的。
总不能见着人就上去扒光了,挨个伤口问吧?
密令后面,还附了一张模糊的画像。
虽然只是一张粗糙的涂鸦,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凌厉气势,扑面而来。
张巡检看着画像,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心下却一阵暗喜。
这画中人天潢贵胄般的气度,跟阿尘那任人宰割的怂样,简直是云泥之别,绝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再往下看,密令的末尾,用朱笔加了重重的一行字:
此事与北境峒国细作案相关。若有知情不报、包庇藏匿者,一律以叛国通敌论处,满门抄斩!
“满、满门抄斩?!”
张巡检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从红木椅上栽下去。
老天爷!
若阿香捡回来的那个来路不明的傻子,跟这案子哪怕有一丁点关系,那可是要连累自己掉脑袋的!
他已经完全顾不上什么飞贼不飞贼了。跟叛国通敌的大罪比起来,丢几根腊肠得了什么。
至于画像对不上?
害!这官府的画像,十张有九张都是抽象派,能有个三五分像就不错了。
官场沉浮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在这种事上,绝对不能心存半分侥幸。
宁可错抓一百,绝不放过一个!
“来人啊!”
“大人!”两个衙役立刻冲了进来。
“立刻点齐人马,跟我去阿香食肆抓人!就说那飞贼的案子有眉目了,先把那叫阿尘的傻子,给我锁来衙门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