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起残叶,呜咽着拍打在冷宫紧闭的朱漆门上,像极了无数冤魂的叹息。
次日天还未亮,周嬷嬷那张仿佛被岁月风干了的橘皮老脸,就带着一股子“老娘今天就是来找茬”的王霸之气,领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宫女,踹开了沈知夏的房门。
“哐当”一声巨响,昨夜还盛着温热奶茶的陶罐被狠狠掼在地上,碎成了八百瓣,每一瓣都映着周嬷嬷得意的冷笑。
“罪妃沈氏,不知悔改,竟敢在此地搬弄是非,以奇技淫巧惑人耳目!来人,把这里的炭火、清水全都给我撤了!我倒要看看,没了这些,你还怎么作妖!”
周嬷嬷的声音尖利刻薄,仿佛能穿透人的耳膜。
她以为会看到沈知夏惊慌失措、痛哭流涕的模样,可让她失望了。
沈知夏只是静静地坐在破旧的床沿上,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她心里的小人儿正叉着腰吐槽:大清早的扰人清梦,您老的绩效考核这么严格吗?
“嬷嬷教训的是。”她声音平淡无波,仿佛被砸的不是她的锅,而是周嬷嬷的快乐老家。
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反倒让周嬷嬷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不行。
她恶狠狠地瞪了沈知夏一眼,甩袖离去,临走前还不忘撂下一句狠话:“休想!”
门再次被关上,扬起的灰尘在清晨的微光里跳跃。
沈知夏这才慢悠悠地蹲下身,将那些陶罐碎片一片片捡起来。
她不争,不吵,因为她知道,跟非玩家角色掰扯剧情是没有意义的,只有完成主线任务才能通关。
她的脑子里,一本名为《荒野求生之皇宫版》的攻略正在飞速翻页。
没炭?小问题,后院那堆枯了三百年的树枝早就该为人民服务了。
没水?冷宫里那口半枯的井,往下挖挖总能见着湿气。
没油没鸡?
这就有点挑战了。
不过,她记得,冷宫后院的菜地里,常年盘踞着一只走地鸡中的“老佛爷”,虽然瘦得跟个行走的鸡骨架似的,但聊胜于无。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午后,日头正盛,宫人们都躲在屋里犯懒。
沈知夏瞅准时机,揣着昨天剩下的半块窝窝头饼渣,猫着腰溜进了后院。
那只传说中的老母鸡果然在,正用一种“别惹我”的眼神睥睨着菜地里为数不多的几根草根。
沈知夏捏碎饼渣,吹了声口哨,用哄自家二哈的语气呼唤:“来来来,鸡兄,加个餐呗?”
老母鸡斜了她一眼,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高傲地走了过来。
就在沈知夏准备上演一出饿虎扑食的年度大戏时,一个弱弱的声音从墙角传来。
“娘……娘娘?”
沈知夏动作一僵,缓缓回头,只见小宫女小蝉正端着一盆脏衣服,一脸惊恐地看着她,仿佛看到了什么惊天大瓜的现场直播。
空气凝固了三秒。
换做从前的废后,此刻怕是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要么杀人灭口,要么跪地求饶。
但现在的沈知夏,是钮祜禄·知夏。
她非但没慌,反而冲着小蝉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堪比金牌销售的微笑:“妹妹,加班辛苦了。想不想……吃炸鸡?”
小蝉整个人都懵了,手里的木盆“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炸鸡?
这是什么惊人之语?
她本能地后退一步,嘴唇哆嗦着:“宫……宫规,禁……禁止私设小厨房……”
“哎呀,”沈知夏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宫规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再说了,我做的不是炸鸡,是具有地方特色的‘秘制烤鸡干’,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懂?”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像个循循善诱的恶魔,“你想想,我昨天煮的那个‘西域特供香酪乳’,不也没写在宫规里吗?周嬷嬷查了吗?她查出个啥了?”
小蝉被她一套接一套的歪理说得一愣一愣的。
是啊,昨天那股香甜的味道,她到现在还记得。
这位从前只会哭哭啼啼的废后娘娘,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她抿着嘴唇,没再说话,默默捡起木盆,转身就走。
但在与沈知夏擦肩而过时,她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西边墙根下有……有一大堆枯枝,晚上风大,没人听得见。”
沈知夏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很好,第一个潜在客户,成功发展成合伙人。
夜幕降临,冷宫陷入死寂。
沈知夏用捡来的碎陶片,凭着上辈子看美食视频学来的蹩脚手艺,竟真的搭起了一个简易的烤架。
她将那只“老佛爷”收拾干净,拔毛去内脏,切成小块。
没有料酒,就用喝剩的茶叶末去腥;没有香料,就用磨碎的炒米粉增加焦香;盐和糖是她之前藏下的私货,此刻成了点亮这道菜的灵魂。
枯枝被点燃,火苗舔舐着裹着米粉的鸡块,油脂被慢慢逼出,发出“滋滋”的声响。
一股难以言喻的霸道香气,混合着肉香、茶香和米香,冲破了冷宫的桎梏,再一次飘了出去。
守夜的小太监阿豆吸了吸鼻子,口水差点从嘴角流下来,脚不受控制地就想往沈知夏的院子挪。
“干什么去!”一声厉喝,周嬷嬷的幽灵身影再次出现,吓得阿豆一个激灵。
屋里的沈知夏心头一紧,好家伙,这老太太是装了雷达吗?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烤得半熟的鸡块藏进一个破瓮里,然后抓起一把粗粮粉撒进锅里剩下的热油中,用力搅了搅,端着一碗黑乎乎、散发着焦糊味的“不明物体”走了出去。
“嬷嬷,这么晚了您还没歇息?”她一脸“纯良”,将碗递过去,“我饿得慌,想煮点糊粥垫垫肚子,没想到火大了点。您要不要……验一验?”
周嬷嬷狐疑地凑过去闻了闻,那股子粮食烧焦的呛人味道,确实是冷宫标配。
她嫌恶地皱了皱眉,挥挥手:“滚进去!再敢弄出什么幺蛾子,仔细你的皮!”
危机解除。
半夜,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悄推开了沈知夏的房门。是小蝉。
沈知夏从破瓮里摸出一块烤得外焦里嫩的鸡肉,递给她。
小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和鲜嫩的肉汁在口腔里爆开,那久违的肉香瞬间击溃了她所有的防线。
她的眼眶骤然红了。
“娘娘……”小蝉的声音带着哭腔,哽咽着说,“这……这是我进宫五年来,吃到的第一口肉。”
沈知夏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从前的我眼瞎心窄,活该啃窝头。现在的我,只信锅和嘴。”
两人在昏暗的油灯下相视而笑,那笑容驱散了些许寒意。
这冰冷死寂的宫殿里,多年积压的死气,仿佛被这口烤鸡,悄然撕开了一道温暖的裂缝。
第二天,沈知夏在门口发现了一个小布包和半张皱巴巴的油纸,是阿豆偷偷送来的。
布包里是小半包粗盐,而那张油纸展开,背面用木炭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别急。
别急?沈知夏心头一热,看来自己的美食外交初见成效了。
然而新的问题也来了。
周嬷嬷盯得这么紧,明火烧烤的风险太高,万一哪天谎言被戳穿,就不是断炭断水这么简单了。
不能明火,难道要天天在这儿啃窝窝头搞辟谷修仙?
她烦躁地踱着步,目光落在窗外那一线被宫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中。
忽然,她的视线定格在了那张写着“别急”的油纸上。
油纸……纸?
等等!
不能用明火煎炒烹炸,那……那可以蒸啊!
蒸熟之后,再做成冷吃食,浇上酸辣的料汁……
一个大胆又离谱的念头,像一颗被投进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知夏的脑海里激起千层浪花。
她的眼睛越来越亮,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与此同时,冷宫高高的宫墙之外,一个穿着体面、神情倨傲的太监,正低声询问着守门的侍卫。
“李公公,您怎么亲自来了?”侍卫受宠若惊。
被称作李公公的太监,正是皇帝楚景珩的贴身大总管。
他捻了捻手指,慢条斯理地问:“咱家就是来问问,听说……这里头那个会煮香茶的废后,最近还安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