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都院,春生正在奋笔疾书。写完后,他扬声道:“来人!”
司卫从外面进来,拱手行礼:“见过大人!”
“把这个拿去,加印一千份!”春生将手中文书递过去,又吩咐道,“另外通知王捕头他们,明天带上五百司卫,将印好的通缉令贴满王城所有告示栏,务必抓到冯逸风!”
“是,大人!”司卫接过通缉令,转身出去时,正与进来的云狐撞个正着。云狐手里拿着一卷卷宗,快步上前:“大人!下面的弟兄说,有人送来一卷卷宗。”
云狐将卷宗递给付春生,春生拆开一看,里面是一本账簿和几封信件。他抽出其中一封展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是吴让跟黑水会卓老大的信件!”他连忙翻开账簿,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果然如我所料,他们利用职权扶持黑水会走私鸦片、贩卖人口、放高利贷!”
“那我们马上去抓吴让回来,看他这次还有什么话说!”云狐说着便要往外走。
“回来!”春生叫住他,沉声道,“你觉得凭吴让一个人,能做成这么多事?他一个王府左丞,有这么大的本事?你现在去把他抓来,这案子就到此为止了。黑水会已经覆灭,我们先根据这些信件上的地点,安排些机灵人过去蹲守。”
“大人放心,我马上去安排!”云狐再次准备离开,春生却一把拉住他,走到窗口,故意提高了音量,语气严厉:“你是怎么搞的!发现黑水会的余孽,居然让他跑了!你知不知道他身上有黑水会走私的账簿,还有与幕后黑手来往的重要信件?你们这么多人,连一个人都抓不到!一群饭桶!还不赶快去找!”
吼声传遍院子的每个角落。紧接着,“啪”的一声脆响,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碎成几片。春生吼完,立刻拉着云狐到一旁,压低声音:“马上安排人手盯着李寄、陈太闲、吴让他们。”
云狐还有些发懵,正想开口询问,春生已按着他的肩头催促:“还不快去!”
云狐连忙收拾好卷宗,快步退出。走到门外,他忽然想起老爹曾说过的话,喃喃自语:“黑水会余孽?这是哪跟哪啊……嗯!我明白了!”
春生换去朝服,穿上常服,一路来到太印学院。任老因要布置大阵,不在学院。他找到云松的课室,却没见到人。正欲离开,恰巧遇到学院的李晓琪导师,便上前询问:“李师,可知云松在哪里?”
“原来是云大人!”李晓琪颔首道,“云松他们一般不来课室,近来基本都在神境。您要找他,不妨去神境试试。”
“哦,多谢李导师。”春生致谢道。
李晓琪微微一笑:“云大人客气了。”
春生不再多言,转身往神境而去。
自从上次在竞技场切磋之后,云松们便常常在竞技场切磋。最近他们的配合越来越默契,不再像之前那样生疏,一招一式间仿佛有了无形的丝线牵引。一众人在修炼室呆了一会儿便准备去竞技场,鞋底碾过青石地面,发出整齐的沙沙声。
“我就说嘛!功夫不负有心人,最近我的三头诀威力越来越大,哈哈!”云松一脸傲娇地在前面走着,腰间的玉佩随着步伐叮咚作响,像是在为他的话伴奏。依次是赵日天和陈天一,上官明,云冲和云康走在中间,若颖、欧阳琳、付文霞、姚琛几个女孩子走在最后,发间的银饰偶尔碰撞,细碎的声响混在脚步声里。
“对对对!你的三头诀最厉害了,”赵日天故意拖长语调,手还在胸前比划着招式,“下次切磋的时候让上官明专门对付你,一个山头诀劈下来像掀翻桌子,一个断头诀扫过来似砍瓜切菜,专门克你的花架子,嘿嘿!”
云松听了,猛地回身一把兜住他的脖子,胳膊肘还故意往他肋下顶了顶:“你小子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是吧?”
“松儿!可算找到你了。”
云松回过头一看,脸上的玩笑神色瞬间敛了大半,像被风吹灭的烛火:“二爷!您怎么来了?找我有什么事?”
“二爷!”云冲和云康同时喊道,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见过云大人!”其他众人齐声道,腰杆挺得笔直,像一排刚栽下的小松苗。
“哈哈哈!孩子们不必客气,”春生满脸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像阳光下融化的冰纹,“给我找个修炼室,我有话对云松说。你们在这里等等,别四处乱闯惊了旁人。”
众人带着他到了一处修炼室,石门“吱呀”一声合上时,外面顿时炸开了锅。
“云冲大哥,你说他们在说什么呀?”赵日天踮着脚往石门缝里瞅,脖子伸得像只探头的鹅。
“我跟你一样,啥也不知道,”云冲说着往他后脑勺拍了一下,声音脆得像敲竹板,“问我,你不如进去问他们——敢吗?”
赵日天顿时怂了,脖子猛地缩回,引得众人一阵哄笑,像枝头麻雀被惊起时的聒噪。
“赵日天!!”云松从里面歪着头喊,声音透过石门传出来,带着点瓮声瓮气。
赵日天还没反应过来,石门就“哐当”开了条缝,云松探手出来一把拎着他的后领,像提溜着只不听话的小猫,两人“噔噔噔”进了修炼室。
其他人更加疑惑了,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全是问号。
“不知道云大人找他们是要干什么?难道魔族有新动向了?”欧阳琳蹙着眉,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口的流苏,整个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应该不可能吧!”云康摸着下巴,指腹蹭过刚冒出的胡茬,“二爷现在掌管三司,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还有时间去管魔族的事情。”
“不会是让他们去帮忙破什么案子吧!”付文霞眼睛一亮,像发现了藏在叶底的露珠。
“就凭他俩?”陈天一嗤笑一声,嘴角撇得能挂个油瓶,“别闹了,不惹麻烦就很好了!查案?两个都是猪脑子,放出去能把线索踩成泥!”
“谁是猪脑子?陈天一,你是不想活了吧?”
云松和赵日天不知何时已经出来了,两人像两尊门神立在门口,眼神冷得像淬了冰。陈天一立马摸了摸鼻子,脸上的嘲讽瞬间换成谄媚,指着众人打岔:“看吧!我就说不要说人坏话,你们就是不听。这下好了,被人家听到了吧?”
众人投来鄙视的眼光,像扔过来一把把小石子。云松和赵日天两人摩拳擦掌,指关节捏得“咔咔”响,像要把空气捏碎。陈天一赶紧投降,一把将云康扯到身前当盾牌,声音软得像棉花糖:“两位哥哥,我错了!咱别闹了,伤了和气多不好。”
赵日天和云松见他那副贱样,实在不好再发飙,只得悻悻收手,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发笑,连石门缝里漏出的光都像是在笑。
“呵呵呵!!你们慢慢聊!我就先走了,”春生从里面出来,拍了拍云松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不光要修炼,有时间就回去看看你奶奶,她老人家念叨你的时候,眼泪能把衣襟都打湿,知道吗?还有你们也是,没事就回家看看,别让家里人望眼欲穿。”
“是!二爷慢走!”云家三兄弟躬身回应,腰弯得像成熟的谷穗。其他人半躬身:“多谢云大人提醒,云大人慢走!”
春生摸了摸下巴,微笑地望了望众人,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行渐远,像滴入湖面的水纹慢慢消散。
众人待春生走后,一下把两人围了起来,像一群抢食的小鱼。
“说!云大人找你们干嘛?是不是魔族有动向?”欧阳琳率先发问,语速快得像蹦豆子。
“说什么啊?什么魔族有了新动向?我怎么不知道?”云松一脸懵逼,眼睛瞪得像铜铃,赵日天也跟着装模作样,头摇得像拨浪鼓。
“哼哼!我就说跟魔族没关系吧,”付文霞得意地扬着下巴,像只斗胜的小公鸡,“肯定是云大人让他们去帮忙查案。”
云松越发懵逼,嘴巴张得能塞下颗鸡蛋。赵日天左右看了看众人,手还在背后悄悄拽了拽云松的衣角:“怎么可能嘛,查案那么复杂的事情,比解九连环还费脑子,云大人咋会让我俩去,我们去了就跟没了头的苍蝇一样乱撞。是吧?”
众人死死盯着两人,目光像黏住猎物的蛛网。云松见跑是跑不了,今天要不说点什么,他跟赵日天两人都别想好过了,便撞了撞赵日天的胳膊肘:“哎呀!行了!告诉你们也无妨!是吧?”
赵日天还没反应来,只是机械地点头,像被按了开关的木偶。
“二爷见我长得玉树临风!年轻有为!风度翩翩┅!”云松唾沫横飞,手还在胸前比划着,像只开屏的孔雀,“哎┅┅你们说说,一个人有这么多优点,怎能不让姑娘们痴迷得茶饭不思呢?”
赵日天的脸上各种怪异的表情惊现,像调色盘被打翻,众人则是狠狠地盯着云松,眼神里像藏着小刀子,更有甚者已经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得像浸了水的麻线。
云松立马收敛,双手往前一推,笑得像只讨食的狗:“各位大哥大姐,有话好好说嘛,是吧?”他往人群外望了望,发现四下除了他们再无其他人,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哼:“二爷让我和赵日天去一趟蜀澜王府,帮着蜀澜王练两个月的兵,因为他们那边进展慢得像蜗牛爬。所以托二爷,叫他找两个人过去帮助他们一下。情况就是这样!”
众人还是不相信,目光齐刷刷射向赵日天,像要在他脸上烧出两个洞。
上官明抱着胳膊,眉毛挑得老高,像两弯新月:“我怎么就不相信呢?如果是找人帮忙练兵,为什么要找你和赵日天?云冲大哥和我哪个不比你俩强?我俩的功夫对付你们,那不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滚滚滚滚!”云松假装不耐烦地拨开人群,脚步快得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你强个屁啊!再说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二爷要让我去。赵日天是我喊上一起的!你们爱信不信!”
赵日天也趁着众人还在咂摸上官明的话,猫着腰跟在后面,两人一溜烟就不见了,像被风吹走的蒲公英。
其他人怎么也想不明白,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
“不对!云松肯定在撒谎!”云冲皱着眉,语气斩钉截铁,像在石板上刻字。
云康没多想,只是拍了拍他的胳膊:“大哥!我看我们还是别问了,也许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是二爷嘱咐他们不准告诉任何人,时机到了我们自然会知道的,对吧?”
“云康说的没错!”若颖附和道,声音软得像春风拂过湖面,“既然他俩都不想说,证明事情的重要性。咱们还是去送送他俩吧!”
“哟!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有默契了?还真是夫唱妇随啊!┅救命啊”欧阳琳话还没说完,就被若颖伸手去挠咯吱窝,吓得像只受惊的小鹿。
“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若颖追着她绕圈,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香风。
欧阳琳围着姚琛和付文霞躲闪,声音笑得发颤:“啊!两位姐姐快救我!颖颖姐!我错了!我错了!”
两人就这么围着众人一阵打闹,银铃般的笑声撞在石壁上又弹回来,最后还是云康上前拉住若颖的手腕,轻声劝道:“好了好了,别闹了,仔细摔着。”若颖这才作罢,脸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算是给欧阳琳解了围。一行人出了神境,青石板路上还沾着晨露,踩着湿漉漉的天光来到云松和赵日天的住处。木门虚掩着,里头传来哗啦哗啦的声响——两人正跪在地上翻箱倒柜,包袱皮摊在榻上,像只张着嘴的蛤蟆,里面已经塞了半箱换洗的衣衫和两柄擦得锃亮的短刀。众人鱼贯而入时,云松正把最后一件锦袍往包袱里塞,听见动静猛地回头,脸上的灰尘还没擦净。
“啊!!太感动了!没想到你们还来给我们送行!”云松眼睛一亮,像发现了新大陆,丢下手里的衣服就扑过来。他先熊抱住上官明,勒得对方直翻白眼;又拽过陈天一,在他背上拍得啪啪响;最后勾住云冲和云康的脖子,把两人往中间一挤,差点撞翻旁边的木箱。等他搓着手转向女生们时,若颖往欧阳琳身后一躲,付文霞和姚琛背靠背站着,手里还各攥着个绣花绷子,眼神像盯贼似的。
云松知道没戏了,悻悻地收回手,故意叹了口气:“哎!!给你们机会,你们都不把握。迟早你们会后悔的!”他脸皮厚得像城墙,说这话时还冲女生们挤眉弄眼。赵日天看得目瞪口呆,竖着大拇指的手半天没放下来,喉结滚了滚:“松哥,你这脸皮……不去说书可惜了。”
几个女孩虽然没上前,却也站在门口没走。窗台上的茉莉开得正香,混着屋里的汗味,倒生出些说不清的滋味。毕竟在一处摸爬滚打了这么久,云松和赵日天这两个活宝一走,团队里像少了两味最烈的调料。想到往后两个月听不到云松的吹嘘、看不见赵日天的憨笑,连欧阳琳都悄悄拽了拽若颖的衣袖,眼里藏着点舍不得。
“看吧!就说你们离不开我俩吧!”云松忽然眉毛一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颗小虎牙,“刚才假惺惺的不让我抱!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赵日天赶紧伸开臂膀,像只张开翅膀求抱抱的大鹅:“我也要!”
“呀!”付文霞第一个跳开,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起阵风,其他几个姑娘像被惊飞的雀儿,“噔噔噔”跑到院里的石榴树下,还不忘回头朝屋里扮鬼脸。
赵日天的胳膊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慢慢垮下来,活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不抱就不抱嘛!跑了算怎么回事?”
云松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掌落在赵日天肩头时,还故意捏了捏他的胳膊:“行了!我开玩笑的,就是不想大家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浑身都不自在!”
屋里的男人们谁都没接话。上官明往包袱里塞了两包伤药,陈天一帮着系紧了背带,云冲和云康站在门口,望着两人的眼神里藏着些说不清的情绪。等云松和赵日天拎着包袱出门时,院里的石榴花正开得艳,几个姑娘的身影被花影罩着,像幅染了色的画。
北城的同新大赌场像只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从日头偏西就开始吞吐人潮。门帘被进出的人掀得翻飞,里头的吆喝声、骰子声、拍桌声搅成一团,能把屋顶的瓦片都震下来。
“来来来!!买定离手嗌!买的多赢的多!!”堡子脸上的肉堆得像朵菊花,手里的骰盅摇得哗哗响,眼尾的余光瞥见角落里的吴举,故意拖长了调子,“吴少爷,你不买了?”
“买你娘个头!他妈的今天真是邪了门儿了!买啥都输”吴举把手里的骰子往桌上一拍,骨制的骰子磕在木桌角,其中一颗的棱边当场缺了块茬,他瞪着通红的眼睛,额头上的青筋像蚯蚓似的鼓着,唾沫星子溅在亮闪闪的桌面上。
“好说啊!吴少爷!”堡子笑得更欢了,冲账房那边扬了扬下巴,“账房伙计!来给吴少爷支二百两食奉!!”
不多时,账房伙计是个溜肩的瘦子,踮着脚跑过来,手里的银锭用红纸包着,递过去时还特意鞠了个躬:“吴少爷!这是您的二百两。”
吴举一把抢过纸包,银锭碰撞的脆响从纸里透出来,他捏着纸包往桌上一砸,力道大得让旁边的酒壶都晃了晃。眼看桌上的钱财所剩无几,他抓过纸包往“小”字牌前一甩,纸包裂开道缝,露出里头白花花的银子:“押小!”
堡子满心欢喜,手里的骰盅摇得像握着只不安分的小兽:“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嗌!!开!四五六!!大!!”嗓门突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手往桌上一拍,盅盖弹起来半尺高,“不好意思吴少爷,你输了。”
吴举骂骂咧咧地站起来,踢翻了脚边的板凳,转身往外走时,肩膀撞在两个人的胳膊上——那两人一个穿着露胳膊的短褂,另一个的衣襟斜斜敞着,腰间的刀穗子拖在地上。“他妈的,你他娘的瞎啊?”他捂着胳膊转头就骂,唾沫星子溅到对方的刺青上。
两人像没听见似的,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往赌场深处走,靴底碾过地上的瓜子壳,发出咯吱声。
“这人谁啊?像个傻缺一样的!’走在前面的刺青男啐了口唾沫,唾沫星子落在地上的痰盂边,他用下巴指了指吴举的背影。这人头发像堆乱草,用根红绳随便束着,左边胳膊上从肩膀到手腕爬满了青黑色的蛇形刺青,蛇眼用朱砂点过,看着像要从肉里钻出来似的。
“你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跟在后面的刀疤脸扯了扯衣襟,露出里面别着的短刀,嘴角撇得能挂个油瓶,“再说了,他是谁管我什么事!”这人左边额角的刀疤从眉骨拉到颧骨,笑起来时像条扭动的蜈蚣。
叫票的是个矮胖子,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像只摇尾巴的狗,见两人是生面孔,赶紧凑上来:“两位爷!里面请!嘿嘿!不知道想玩点什么呀?我们这里牌九,骰子,压宝啥都有!”他弓着腰往前凑,袖管磨得发亮。
“走走走走!!别烦大爷,”刺青男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票角被他捏得发皱,“刀疤!咱们玩什么?”嗓门粗得像砂纸磨木头。
“就玩骰子呗,其他的不好玩!”刀疤用手指了指堡子那边,那里的吆喝声最响。他回过头冲叫票的抬了抬下巴:“叫票的!大爷我们要玩骰子,快带我们去!”
叫票的脸上笑得更欢了,腰弯得像张弓,在前头带路时还特意撩开了挡路的人群:“两位爷这边请!咱们这儿的骰子局,在北城可是头一份儿!”
两人不顾他人厌烦,“让让!让让!”刺青男用胳膊肘撞开前面的人,那些被挤到的赌徒刚要瞪眼,瞥见他胳膊上的蛇形刺青,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堡子正摇着骰盅,见两人挤过来,眼尖地瞥见刺青男手里的银票,脸上的笑更浓了:“买定离手!买定离手!!新来的两位爷,要不要下注啊!”
“废话!大爷这么多票子还不知道往哪花呢!”大彪——也就是那个刺青男——抽出半沓银票,“啪”地拍在“大”字牌前,银票散开时带起阵风,“买大!┅┅开!”
“哪有你这样压的,全部压大,待会儿全部被吃掉了!”刀疤伸手去拽大彪的胳膊,指尖刚碰到对方的袖子,就被甩开了。
那边“啪”的一声,堡子的手像按在烧红的烙铁上,猛地一抬,盅盖落在桌上时发出巨响:“四五六!大!这位爷赢了!”
“哈哈哈哈!看见没有?你不知道我是庄家杀手,人称杀庄第一高手!”大彪拍着胸脯大笑,震得旁边的赌徒都侧目,脸上的刺青蛇仿佛也在笑。
刀疤捂住嘴,眉头皱得像团拧在一起的布,喉咙里发出“呃”的声音,像是真要吐出来似的:“别说了,我想吐!┅哇靠!你又压大!”
大彪根本不理他。堡子的胳膊像装了弹簧,将骰盅抛向空中时,盅底划出道银亮的弧线。骰盅在空中转得像个陀螺,落下时稳稳地磕在他的手肘上,顺着袖子滑到桌面,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桌上的铜钱都被震得跳了跳。
“开!开!开!”周围的赌徒们像被点燃的炮仗,拳头砸着桌子叫,嗓子喊得冒烟。
堡子揭开盅盖,脸上的肉都在抖,像是哭又像是笑:“又是四五六!大!!这位爷又赢了!”
刀疤拍着手跳起来,差点踩翻旁边的板凳,眼睛瞪得像两颗铜铃,死死盯着桌上堆起的银子:“哈哈哈哈!大彪你真是狗屎运爆棚了!两次都压中了!这么多钱!这下发财了!”
接下来四五把,大彪都买中了,两人面前的钱财堆得像座小山,银票露出的边角在灯光下闪着光。刀疤兴奋得直搓手,大彪却不等他反应,手像长了眼睛,一把将面前的银子银票全划到“大”字牌前,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全压大!”
其他人像被牵了鼻子的牛,“哗啦啦”把钱往“大”字前推,铜板滚落的声音像下了场雨。
“都压了这么多把大了,这次肯定不会开大了!”刀疤脸涨得通红,额头上渗出汗珠,说话时都带了哭腔。他胳膊横扫过去,把自己面前的钱全拨到“小”字牌前,袖子带起的风差点吹翻盅盖。
大彪像拎小鸡似的把刀疤拽到身边,手上的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你懂什么?已经连续开了十多把大了,为什么不能再开十把大?”他另一只手把刀疤压在“小”字前的钱扒拉过来,全堆到“大”字那边。
刀疤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个核桃,眼睛瞪着大彪,像是要吵架:“都开了那么多把大了,这次肯定开小!”他胳膊一拐撞开大彪的手,又把一半的钱挪回“小”字前,动作又快又狠。
其他人把钱拿在手里,跟着两人的节奏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像群被风吹来吹去的蒲公英。
堡子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骰盅上晕开小水点,他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发虚:“我说两位爷,你们到底压什么呀!咱别闹了!要不你俩商量商量?”手里的骰盅被捏得发白。
“我们做事用的着你教吗?多嘴!”两人同时呵斥,声音像两块石头撞在一起,带着股戾气。
大彪胳膊肘顶住刀疤的腰,另一只手往“大”字牌前重重一拍,震得桌上的钱都跳了跳,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压大!赶紧开!”
堡子手一抖,盅盖“哐当”掉在地上,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三个六,豹子!庄家通杀!”
大彪眼睛瞪得像要凸出来,嘴巴张得能塞进个拳头,胳膊上的蛇形刺青仿佛也僵住了。刀疤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手撑着桌子才稳住,脸上的刀疤都白了。
其他人指着两人,有人把手里的铜钱往桌上一摔,有人用手指着两人骂,脸上的肉都在抖:“都怪你俩!哎!”
“干我们什么事啊?我们的钱财都输光了!”大彪把桌子一拍,站了起来,椅子被他撞得往后滑了半尺。
刀疤跟着跳起来,手在空中比划着,唾沫星子溅到前面人的脸上:“就是啊!你们自己没主见,见我们赢了想跟着沾便宜。这下好了!大家都玩儿完!”
两人说完话,其他人只好摇摇头,各自收拾着散落在桌上的铜板。刀疤跟大彪两人你瞪我我瞪你,最后还是大彪先转身,扯了刀疤一把,两人像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往门口走,背影在赌场的光影里晃了晃,很快就消失在门帘外的暮色里。
“哎!我说,咱俩咋办啊?”大彪耷拉着脑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腰间的破布绳,“二爷给的钱财几下就祸祸完了。还说晚上去醉心楼玩玩儿,现在钱都没了,连打酒的铜板都凑不齐。”
刀疤斜睨他一眼,嘴角撇得像把弯刀:“能怨谁?咱俩身上现在就剩这点铜板,够买两个馒头就不错了,还想去醉心楼?做梦!”他说着,从袖袋里摸出三枚磨得发亮的铜板,往掌心一抛,又接住,声音里满是懊恼。
“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还有姑娘陪酒哦!”大彪突然眼睛一亮,像被点燃的油灯,拽着刀疤的胳膊就往南边走。
刀疤一脸茫然,脚步被拖得踉跄:“大彪!要去哪里啊?┅你等等我!”话没说完,见大彪步子迈得更快,他赶紧甩开对方的手,小跑着跟上,“你倒是说清楚啊!”
两人拐过两条街,不一会儿就来到醉心楼门前。只见整座楼阁像只展翅的金凤凰,朱红的廊柱上盘着鎏金的龙纹,雕花的窗棂里飘出丝竹声,混着脂粉香往人鼻子里钻。底下的地面全是平整的青石板,被来往的靴子磨得发亮,各色人等进进出出,有摇着折扇的公子哥,也有穿着短打的壮汉。门头悬着“醉心楼”三个鎏金大字,在夕阳下闪得人眼睛发花。
门口站着十多个姑娘,穿着水红或月白的裙衫,见人就抛个媚眼,声音甜得像浸了蜜:“爷里面请啊!”“新到的碧螺春,尝尝?”
刀疤看着这阵仗,脚像钉在地上似的,声音都发颤:“大彪!真要进去啊?”他悄悄拽了拽大彪的袖子,指尖都在抖。
大彪斜了他一眼,下巴抬得老高:“瞧你那个怂样!最多把我俩抓去三司打顿板子,你怕个甚?┅走!”
刀疤左右望了望,见没人注意他们,赶紧跟上去,压低声音,语气急得像火烧:“你大爷的,你当然不怕了!我┅哎哟!嘶——”
话没说完,大彪反手一巴掌拍在他大腿根处,力道不大,却打得刀疤一激灵,捂着痛处龇牙咧嘴。那滑稽的样子引得门口的姑娘们一阵娇笑,银铃似的笑声裹着香风飘过来:“欢迎两位大爷!大爷里面请哟!”
大彪装作若无其事地抬脚往里走,耳朵尖却悄悄红了。刀疤尴尬地跟在后面,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大爷的!害我丢这么大的脸。”
“谁让你口无遮拦!”大彪用两人听得见的声音斥责,眼神却飞快扫过楼里的摆设,“这么多人,你胡说个啥?露了破绽有你好果子吃!”
刀疤撇撇嘴,没再说话。这时上来两个姑娘,一个穿粉裙,一个着绿衫,身上的香粉味浓得化不开。
“哟!这两位大爷可是新面孔呀!”粉裙姑娘率先拉住大彪的胳膊,指尖轻轻在他袖子上划着圈,“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的呀?”
绿衫姑娘也不落后,一把挽住刀疤的手腕,胸脯有意无意地蹭着他的胳膊:“瞧两位爷气度不凡,定是做大生意的吧?”
刀疤这辈子没被女人这么挽过,脸“腾”地红透了,像被太阳烤过的虾子,说话都结巴了:“大、大彪!怎、怎么办啦!”
“瞧你那个样!”大彪瞪他一眼,故意提高了音量,“被人姑娘挽着手臂,你就不知所措了?以后还怎么出来跟我混?大方点儿!人姑娘又不是老虎!”
话没说完,两位姑娘便捂着嘴笑起来,肩膀抖得像风中的花枝:“哟!这位大爷该不会是个雏吧!哈哈哈!”挽着刀疤的绿衫姑娘笑得更欢了,眼里的戏谑藏都藏不住。
刀疤猛地挺了挺胸膛,梗着脖子道:“咳!怎么可能!”
两人的笑声更大了,粉裙姑娘笑着朝里喊:“跑堂的,天字房备好!”又转向两人,语气更柔了,“两位爷里面请,保证让你们满意。”
大彪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跑堂的道:“给我们安排一个上好的厢房,准备些酒菜!”
两位姑娘赶紧叫来跑堂的嘱咐了几句,然后一左一右领着大彪和刀疤往二楼去,穿过挂着珠帘的走廊,来到天字四号房。
进了房间,雕花木窗正对着街景,桌上很快摆满了酒菜,红烧肘子冒着热气,清蒸鱼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两位姑娘挨着他们坐下,一会儿给大彪剥虾,一会儿给刀疤倒酒,眼波流转间全是风情。
可大彪和刀疤两人像饿了三天似的,只顾着埋头吃东西,筷子“叮叮当当”碰着碗碟,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两位姑娘使出浑身解数,又是唱小曲又是讲笑话,嗓子都快冒烟了,两人就是不予理会。最后粉裙姑娘实在没辙,拉着绿衫姑娘嘟囔着离开:“哪有跑到我们这种烟花场所来,只顾着吃东西的!”
“就是!把我俩累的够呛!这俩人就是不理会,只顾着狼吞虎咽!我┅”
话音未落,就见三娘和小千走了过来。三娘穿着件石青色的褙子,手里把玩着串佛珠,眼神沉静得像深潭:“怎么回事?这么多客人呢,你俩嘀咕啥?”
“不是的,三娘,”粉裙姑娘赶紧解释,“天字四号房的两位大爷,只顾着吃东西,任凭我俩使出浑身解数,这两位爷就是不看我俩一眼,奇了怪了。”
三娘一听,挑了挑眉。倒有意思,居然有人跑到她这醉心楼来,不是为了寻欢作乐,反倒像来填肚子的。她对小千使了个眼色:“小千,走,去看看。你俩下去吧。”
两位姑娘作揖离开,三娘和小千来到天字四号房,推门就看见桌上的盘子都空了大半,只剩些残羹剩饭,大彪和刀疤靠在椅背上,正摸着肚子打嗝,嘴角还沾着油星子。
“两位大爷!咱们这儿的酒菜可还符合口味儿?”三娘开口询问,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股说不出的气势。
大彪和刀疤两人赶紧坐直了身子,大彪抹了把嘴,打了个饱嗝:“马马虎虎吧!呃!我去!吃撑了!”他一脸舒坦,全然没注意三娘眼里的审视。
三娘和小千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刀疤赶紧坐得笔直,手放在膝盖上,生怕露出破绽,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门口,盘算着怎么溜走。
“两位大爷,面生的很。想来不常来我们这里吧?”三娘慢悠悠地问,手指捻着佛珠,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大彪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加上三娘一直盯着他,眼神像能看透人心似的,他不免有些忐忑,干咳两声:“咳!啊┅我俩的确是第一次来你们这里,饭菜还行,咳┅┅!就是不知道姑娘怎么样!”
“哦!┅看样子两位大爷经常出入其他的场所游玩咯?”三娘嘴角噙着丝笑意,语气听不出喜怒。
“咳!!那是!”大彪强装镇定,拍着胸脯吹牛,“大┅我玩过的姑娘多了去了,什么销金窟、百花楼,没我没去过的!”
三娘和小千对视一眼,眼里的笑意更浓了——这俩人,分明是来混吃混喝的,哪里像是常逛风月场的样子。
“不知道你都去过哪些楼子啊?”小千突然插话,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大彪,像在听故事。
大彪顿时卡壳了。他哪里知道什么其他楼子,就这醉心楼,还是二爷偶然提过一嘴。要是让家里人知道他来这种地方,十条腿都得被打断!可现在又不能认怂,他梗着脖子道:“咳!┅我说,你们是来查户口的吗?大爷我去哪里玩过,还得向你们报备啊?”
刀疤赶紧接过话头,声音却有点虚:“就是!咱们给钱就是┅”话一出口就想抽自己嘴巴——没钱拿什么给啊!他偷偷瞟了大彪一眼,急得手心冒汗。
大彪悄悄踢了刀疤一脚,示意他别乱说话,然后对三娘道:“钱,肯定是要给的。”他假意摸向怀里,左掏右掏摸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呀!!老板娘!我这钱袋子掉了!你看我们能不能先赊账,明天一定给你拿来,连本带利!”
他自己都觉得这理由太扯,眼神飘来飘去不敢看三娘。刀疤更是低着头,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时偷偷瞥一眼大彪,眼里满是埋怨。
“恐怕不行哟!”三娘收起笑容,语气冷了几分,“要是没钱,我只能叫人把你们抓到三司去了,告你们个吃霸王餐的罪名。”
“有话好说嘛,有话好说!”大彪心里一紧,脚在桌子底下悄悄蓄力,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同时又踢了刀疤一脚。两人瞬间绷紧了身子,像两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小千见状,突然拍了拍手。不一会儿,四五个彪形大汉提着棍子从外面进来,个个膀大腰圆,脸上带着凶相,堵在了门口。
大彪和刀疤两人迅速做出防御姿势,大彪侧身挡在前面,刀疤则护在侧面,眼神警惕地盯着大汉们。三娘见他俩架势沉稳,显然是练家子,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大彪还想试图缓解局势,干笑道:“老板娘如此漂亮,没必要这样吧?这样多少有点有损形象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自己都不知道在说啥。
“漂亮并不代表可以随便放过你俩。”三娘语气一沉,挥了挥手,“动手!”
几个汉子吆喝着冲上去,棍子带着风砸向两人。大彪猛地一脚踹翻桌子,碗碟碎了一地,他借着掩护抓住最前面汉子的手腕,反手一拧,只听“哎哟”一声,棍子“哐当”落地。刀疤则侧身躲过棍子,一拳打在另一个汉子的肚子上,动作干净利落。
不过片刻功夫,四五个大汉就全被放倒在地,哼哼唧唧地爬不起来。三娘和小千两人都很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