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渗入梆子声,月色晕染丝微的诡秘
林傅盛哼着小词曲,瞧着清欢忙着铺床。等一切安置妥当,她一把将多余的枕头和被褥扔给林傅盛。
林傅盛弓着高大的身躯,转脸背身倒腾他的被窝。唐清欢走到窗户跟前,瞧了瞧院外。
馥郁的甜香在暖风中浮动,是院角的栀子花悄然的香气,这是林傅盛先前为她栽种的。
平日,她都会开窗入睡,只是今晚东侧正房,多了些不速之客。她正要掩了窗户,一个身影从黝黑的角落窜出。
她顿了片刻,觉得有丝丝异样,转身向木门走去。
“你去哪儿?”
“嗯!院子有黑影,我去瞧瞧!”
唐清欢借着月光泛青的薄纱,寻着西北方跟去。
这是端正的六房小院,她从西侧正房出门,旁边还有两间侧房,原本安排林傅盛住东侧正房,他偏说东侧后面,跟着两间孤零零的侧房。如此他宁愿住唐清欢旁边的侧房。
寻着松木走廊,通过正堂,又经过东房,往西北,头一间就是厨房,再往前走是一处院角,便能见到静谧的小湖,湖中的睡莲合了花瓣,那人驻足在窄木桥边,四处张望。片刻,见她蹲下身,点燃了火折子。
唐清欢正要向前绕过木桥,被后面的异物割了手,吓得额头满汗。
“嘘——是我!”
是林傅盛,他跟来做什么?没等她发问,被他倒拽手拉着前行。
他们来到那人身后,躲在梅花树下的草木中,只听到泣声喃喃说道。
“相公,姐。傅盛寻到了,你们莫要怪我!”
——是苏姨娘,半夜在湖边烧纸钱,却为何哭泣?
“如今我夜夜被梦魇缠身,不得安枕……阿姐,我当真从未想过要害你。”
她声音发颤,死死捏住手中的香烛,又凄声道:“相公娶我过门,是存了怜悯之心。他为人端方,自成婚以来,连我的房门都未踏进一步……可我腹中怀着那恶徒的孽种,你们非但不嫌弃,反倒待我如至亲。”
她停了片刻,又抹了泪珠。
“后来孩子没了,我这身子……也再不能生育了。”她忽然哽住,喉间溢出几声破碎的呜咽。
半晌,才又抬起泪眼,冷声道:“我哪能像你这般幸运?有子、有夫!时间久了,怕是连下人都不如。所以,我才每日在你水中,放那物!”
苏姨娘猛地低声狂笑,又道:“却忘记,你是人人口中的贤妻良母,那水你先给相公喝了。相公走了,本来也相安无事,我视你儿为己出,你儿却只当我为姨娘。”
“罢了,这次没有人替你喝水了。”
唐清欢闻言侧目,月光斜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镀出一层冷硬的青白。她目光下移,正撞见他那双手死死攥紧,青筋虬结。
“如今林一娶的那个女人,冷心冷面,手段厉害,连个礼数都不曾向我行过......呵,往后怕是更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她冷笑一声,从怀里缓缓摸出一件物品,手指摩挲着,忽而抬眼,眸中尽是轻蔑:“无妨......我还有它。”
“干娘......干娘......”苏姨娘听到王巧儿的呼唤声,一时恍惚,那物品掉落在湖边,她急身离去。
唐清欢轻轻走向湖边,将那物品托起,原来是一锦帕包裹。她徐徐展开,里面是棕色的粉末。
“拿走!”林傅盛从身后发出沉得可怕的声音。
她手指一挑,从腰间抽出锦帕,轻轻托起林傅盛的手掌。锦帕在他掌心铺展,她小心翼翼地分出些许粉末,重新裹好帕子,利落地塞回腰间,又将苏姨娘的锦帕还回原位。随后拽了拽林一的衣袖,两人屏息敛声,沿着墙根悄悄潜回房中。
房间熄了灯火,空气中弥漫着沉重。
林傅盛眉头紧锁,嗓音低沉:“为何不直接拿走?”
唐清欢翻着身,缓声道:“她必定会回去寻。若发现此物不翼而飞,定会警觉自己露了马脚......打草惊蛇反而不妙。”
“那你打算如何应对?”
“方才听她自言自语,下一个要对付的......恐怕是我。”唐清欢眸色微沉。
“明日你先好言相劝,引她们去街上闲逛。记着,万不可让她们靠近我店里。”
“待早间的忙乱过后,我午后便去陈氏医馆走一趟。”
林一重重“嗯”了一声,拳头不自觉攥紧。
“切记!”
唐清欢最后叮嘱,语气格外凝重,“待她......要如平日一般无二。”
第二天一早,林傅盛便买来早点,泛着殷勤,向苏姨娘、王巧儿介绍卫城好吃的,好玩的。
这母女脸皮厚着,嚷着让林傅盛作陪。林傅盛找了由头,让她们先去乌木镇等他,说下午便来,又扔给她们五百文铜钱,而后匆匆去往茶坊。
乌木镇需从卫城需乘小木筏,一来一去需花费半日功夫。
午后,唐清欢将铺子交给林傅盛,急匆匆向陈氏医馆前去。
马车缓缓停下,马车上轻巧地跳下来一位约摸十八九岁的小娘。
她穿着淡青色窄袖上衣,衣襟边绣着精致的藤蔓花纹,杏色内搭束得服服帖帖,下身是条墨绿色的百褶裙,腰间挂着的银香球,一袭乌黑的头发,
挽成个简单的发髻,插了一支金镶玉的发钗。她左耳戴着一只莲花形状的耳坠,右耳却空着,显得有点特别。
她生得十分俊俏——弯弯的柳叶眉下是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粉嫩的嘴唇像桃花瓣似的,脸颊还带着淡淡的红晕,活脱脱一个灵动的小美人。
门前药童见唐清欢来了,赶忙上前拱手行礼:“唐小娘子,您又来给林公子取药吗?”
“不是的,今日是向陈郎中询问事情......”
此时,陈郎中正在尝试新药,见药童引着唐清欢,他赶紧上前询问:“今日唐小娘子何以有空?是看病么?”
唐清欢从腰间急急递过一个锦帕包着的东西:“陈郎中,快帮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陈郎中接过锦帕,小心展开,凑近用鼻子嗅了嗅。
片刻后,点头道:“是乌头。你拿这个做什么?”
“乌头?”
唐清欢脸色一变,追问道:“这东西会让人突然暴毙吗?”
陈郎中微微一笑:“暴毙?要看用的剂量了。不过它确实是毒药,而且是不易被人察觉的毒药。”
回清欢茶坊的路上......
她想起陈郎中的话,这乌头要看剂量。如若剂量小,可做慢行毒药,少则半年多则三年,会被寻常仵作或是郎中,误诊为劳累而暴毙。也可以用大剂量,不过味道会浓烈需配合刺激食物,才不会轻易察觉,待一两日便会毒发,暴毙而亡。
不多一会儿,马车在清欢茶坊门前停下,林傅盛见她回来,赶忙上前。
“清欢,楼上有一贵客,想喝你亲自调制的花露茶。”
唐清欢让林傅盛付了马车钱,便急急上二楼,她来到靠窗的雅座,将纱帘缓缓拉开,见坐着一娇贵女子,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旁边侍立着两个穿戴体面的丫鬟。一个正用鎏金小壶为她添茶,另一个则捧着手帕候在一旁。
女子穿着件淡粉色的绫罗褙子,衣襟上绣着精致的折枝梅花,外罩一层薄如烟雾的轻纱。腰间系着条杏黄色的丝带。
纤纤玉指上戴着一枚镶红宝石的金戒指。发间只插了一支金丝嵌珍珠的发簪,一身打扮透着贵气。
见唐清欢进来,忙问道:“你是唐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