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池边的月光被金焰染得发红,十二柄淬毒的仙使剑在执法殿众人手中泛着幽蓝冷光,将池边围作铁桶。
执法殿副殿主手持诛仙令的手背上青筋凸起,雷光顺着令牌纹路爬向指尖,在夜空中劈出细碎的弧光:“马灵悦,私练禁术、勾结邪修,仙宫律例写得清楚——“他眼底闪过狠戾,“叛仙当剜仙骨,锁魂台受千年雷刑!“
灵悦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起。
凰火在她经脉里流淌的热度,比当年在洗衣房被热水烫红的手背更灼,却烫得她灵台清明。
她望着副殿主腰间悬着的紫电剑穗——那是三天前红绫传信说,执法殿连夜从刑狱司调了“锁仙钉“的凭证。
原来他们早有准备,要将她彻底钉死在“叛仙“的罪名里。
“剜仙骨?“她忽然笑了,金羽翅膀在身后展开半寸,带起的风掀得副殿主的道袍猎猎作响,“你们抓的,是真正的曜灵之主。“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
十二仙使的剑刃同时轻颤,最前排的年轻仙使瞳孔骤缩——曜灵之主是上古神位,自仙宫建立便只存在于典籍里。
副殿主的雷光突然暗了一瞬,旋即暴喝:“妖言惑众!
给我——“
“嗷——“
一声清越的兽鸣截断他的命令。
幻灵兽从灵悦肩头跃至空中,雪色毛发在金焰里泛着银光,额间第三只眼缓缓睁开。
淡青色雾气自它脚下蔓延,眨眼间裹住整座涅槃池。
执法殿众人的身影在雾中扭曲成重影,最左边的仙使挥剑劈向同伴的后背,惊叫声此起彼伏。
“他们看不见你的真实位置。“幻灵兽落在灵悦发顶,尾巴扫过她耳尖,“凤凰的火要烧得精准些,别浪费。“
灵悦抬眼,透过迷雾看见邹云逸的身影。
他立在她左侧三步远的位置,玉萧横在唇边,指尖按在“与卿同“的刻痕上。
玄衣被凰火映成血色,可他的目光比雾中月更冷——那是当年她被掌事仙娥扇耳光时,他站在廊柱后盯着对方的眼神;是她在寒潭捞了三天冰魄草,他默默递来姜汤时的眼神。
“云逸。“她轻声唤。
他抬眸,玉萧离唇三寸:“我在。“
话音未落,天际突然传来纸张撕裂的脆响。
成百上千道金光从云顶方向急坠,竟是藏书阁的典籍化作了利刃!
青鸾的传音裹着墨香钻进识海:“《九霄剑谱》的剑招、《万法要诀》的术式,我用禁术催发了典籍灵智。
他们破不了幻境,就用这些搅乱阵型——只能维持一刻钟。“
最前排的仙使被“字刃“划破手臂,惊惶地后退,却撞进同伴怀里。
副殿主的紫电剑终于出鞘,雷光劈开两道“字刃“,吼道:“结北斗阵!
别被幻境迷了心窍——“
“灵悦,看东边第三棵月桂。“邹云逸突然开口。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月桂树后,一抹水红身影正伏在石墩后,指尖掐着三张金焰符。
是红绫。
她的发簪歪了,左脸肿起巴掌印——灵悦记得今早她托人传信说“去偏殿取账本“,原来那些人早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红绫抬头,与灵悦对视的瞬间,眼底闪过坚定。
她对着灵悦比了个“三“的手势,又指了指自己腰间的锦囊——那是他们三天前在桃林商量好的:如果执法殿动手,红绫就用金焰符在池边布下火墙。
“灵悦!“邹云逸的玉萧突然发出清响,一道音刃劈开逼近的“锁仙钉“,“他们要破幻境了!“
灵悦收回目光。
凰火在掌心凝聚成球,她能清晰感知到每道执法者的灵力波动——副殿主在正北,灵力最盛;左边第五个仙使受了“字刃“伤,灵力最弱。
她抬臂,金焰球如流星般砸向那处。
“轰!“
惨叫声混着衣物燃烧的焦味炸开。
幻境里的重影突然淡了些,副殿主的雷光已经劈到眼前。
邹云逸旋身挡在她面前,玉萧化作青色光盾,与雷光相撞的刹那,他的嘴角溢出一缕血。
“云逸!“灵悦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抹掉血迹,冲她笑:“当年你替我挡下掌事的鞭子,现在轮到我。“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咔嗒“一声拧开灵悦心底的某个结。
她仰头望向夜空,凤凰虚影在识海翻涌,金焰顺着凰翼纹路爬满全身。
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被人踩在泥里的小仙侍,不再是需要躲在屋檐下的惊弓鸟。
她是曜灵之主,是能焚尽一切阴谋的凤凰。
“退到我身后。“她按住邹云逸的肩,将他轻轻推离。
凰翼展开的瞬间,迷雾尽散。
执法殿众人望着她背后遮天蔽日的金羽,瞳孔里映满震怖。
副殿主的雷光在半空凝滞,诛仙令“当啷“坠地——没有人能在见到真正的凤凰之力后,还能保持镇定。
灵悦抬起手,指尖金焰跃动如活物:“你们说我是叛徒?“她的声音里带着凤鸣的清越,“那便让你们看看,真正的叛——“
“灵悦!红绫那边——“邹云逸突然拽她的衣袖。
她转头。
月桂树后,红绫正将最后一张金焰符按在石缝里。
她抬头,冲灵悦用力点头,指尖轻轻一弹。
金焰符腾起细碎火星,像极了当年她们在杂役房里,趁掌事不注意偷点的小橘灯。
“逆!“灵悦的声音裹着凰火炸响,“者——“
金焰球如暴雨倾盆而下。
执法殿众人的惊呼声、剑刃碎裂声、“字刃“劈空声混作一团。
而在这混乱中,红绫退到池边的身影格外清晰。
她摸向腰间锦囊的动作很慢,很慢,慢得像在丈量一段必须走到终点的路。
灵悦望着她,突然笑了。
这一局,才刚开始呢。
红绫的指尖在金焰符上轻轻一弹时,指腹被符纸边缘刮出细血珠。
她盯着那抹红,忽然想起三年前灵悦在杂役房里教她画符的夜晚——那时她们蹲在灶火边,灵悦用烧火棍在灰里画符纹,说等将来有了真符纸,要画最烈的火符,烧穿所有欺辱她们的人。
“原来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她低笑出声,腕间金焰符腾起的火星溅在肿起的脸颊上,疼得她睫毛轻颤。
最后三张符纸同时没入石缝的刹那,涅槃池四周腾起九道赤金火墙。
火舌舔着夜空,将执法殿众人的身影切成碎片,副殿主的雷光劈在火墙上,只激得火星四溅,连道白痕都留不下。
“灵悦!“红绫扯着嗓子喊,声音被火势裹着撞进灵悦耳中。
她转身往月桂林深处跑,发簪在树枝上勾住,“咔“地断成两截。
碎玉落在地上时,她摸向腰间锦囊的手终于顿住——那里面还藏着半叠金焰符,是她今早趁看守不注意,用指甲在储物戒内壁刻了半夜才抠出来的。
“红绫!“灵悦的凰火在掌心凝成金轮,却见好友的水红裙角已没入树影。
她收回目光时,邹云逸的指尖正按在她后心,清冽的灵力顺着血脉涌进凰翼。
两股力量在识海相撞的瞬间,凤凰虚影突然仰天长鸣,金羽上的纹路泛起血色流光——那是当年她在锁魂台受刑时,邹云逸用半条命渡给她的护心咒,此刻竟与凰翼本源相融了。
“共鸣了。“邹云逸的声音带着震动,玄衣被凰火烤得发烫,“灵悦,跟着我呼吸。“
灵悦的睫毛在金焰里颤动。
她看见自己的影子与邹云逸的影子叠在一起,在地面投出一对交颈的凤凰。
记忆突然闪回初遇那天:他站在落满桃花的廊下,递来一碗姜汤,说“我姓邹,单名云逸“。
那时她以为这只是个会替小仙侍出头的好心上仙,却不知他的灵力里,早埋下与她同生共死的印记。
“轰——“
凰火浪潮从灵悦脚下炸开。
最前排的仙使被火焰裹住,惨叫着摔进涅槃池,淬毒的仙使剑“叮“地断成两截。
副殿主踉跄后退,诛仙令在地上拖出火星,他抬头时,正撞进灵悦的目光——那双眼眸里燃着的不是愤怒,是看蝼蚁般的悲悯。
“你们还不明白吗?“灵悦的声音混着凤鸣,震得执法殿众人耳骨生疼,“凰翼,从未背叛过曜灵。“她抬手,凰火凝成的锁链“唰“地缠住副殿主的手腕,“当年仙宫屠尽凤凰族时,是凰翼护着最后一枚凤卵;如今你们要屠我,凰翼便焚尽这满池的恶意。“
副殿主的紫电剑“当啷“坠地。
他望着缠在腕上的金链,突然想起典籍里记载的曜灵之主——那是能令万火臣服的存在,是凤凰族用全族精血供奉的神位。
原来他们这些跳梁小丑,竟想以仙宫律例审判真神。
“撤!“他嘶声喊,“快联系主祭仙尊——“
话音未落,虚空里突然响起瓷器碎裂的脆响。
十二道黑影从云层中坠下,落地时显出十二尊青铜傀儡,额间刻着与藏书阁古籍相同的黑色印记。
灵悦的幻灵之眼突然刺痛,她看见傀儡体内流转的不是灵力,是...怨气?
成百上千道冤魂的哭嚎从傀儡口中溢出,在空气中凝成血雾。
“很好,凰翼已现。“
苍老的声音裹着血雾钻进识海。
灵悦抬头,看见主祭仙尊从血雾中走出。
他依旧穿着素白道袍,腰间的祭铃却泛着幽蓝,额间原本的朱砂痣裂成蛛网,露出下方一只闭合的竖眼——那眼睛的纹路与幻灵兽的第三只眼有七分相似,却泛着令人作呕的青灰色。
“接下来...该换人了。“主祭仙尊抬手,青铜傀儡同时抬起手臂。
灵悦这才发现,每个傀儡掌心都嵌着半块凤凰骨。
她的凰翼突然剧烈震颤,识海里的凤凰虚影发出悲怆的鸣叫——那些竟是她族人的骸骨,被制成了镇压凰翼的法器。
邹云逸的玉萧突然发出裂帛之音。
他挡在灵悦身前,玄衣下的仙骨泛着青光:“你早就算计好了。
利用执法殿逼出凰翼,再用凤凰骨傀儡封印它。“
“上仙果然聪慧。“主祭仙尊的竖眼缓缓睁开,瞳孔里流转着与灵悦相似的金芒,却浑浊如死水,“当年凤凰族背叛仙宫,我用七百年时间收集凤凰骨;三百年前你救下马灵悦时,我便在她识海种下伪凰之眼的种子。“他笑了,嘴角咧到耳根,“她以为自己觉醒的是曜灵之主,不过是我养的凤凰饵。“
灵悦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她终于明白,为何每次使用凰火都会头痛欲裂;为何幻灵之眼总在关键时刻模糊——原来从她被邹云逸救下的那刻起,就成了主祭仙尊棋盘上的棋子。
“灵悦。“邹云逸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看我眼睛。“
她抬头,撞进他漆黑如墨的眸底。
那里没有恐惧,只有她熟悉的清冽,像当年寒潭边的月光。
他说:“你是马灵悦,是为我挡过鞭子、替我熬过热汤的马灵悦。
曜灵之主也好,凤凰饵也罢,都不如你眼底这团火真。“
灵悦的喉间突然发紧。
凰火在她体内翻涌,这次不再是被外力催动,而是从心尖烧起的滚烫。
她望着主祭仙尊的竖眼,突然笑了:“你说我是饵?“她张开双臂,凰翼完全展开,金羽上的血色纹路连成完整的凤凰图腾,“那便让你看看,饵也能反咬钩。“
主祭仙尊的脸色骤变。
他刚要掐诀,却见灵悦指尖的金焰突然凝成一支火箭,精准射向他额间竖眼。
与此同时,红绫的声音从树影里传来:“灵悦!
我切断了傀儡的引魂线——“
最左边的青铜傀儡突然炸裂。
红绫从碎铜中跃出,手中握着半块染血的凤凰骨,她的水红裙角沾着焦黑,左脸的肿痕更重了,却笑得比凰火还亮:“当年你说要烧穿所有欺辱我们的人,现在该我帮你点火了!“
灵悦望着她,又望向邹云逸。
两股力量在她体内交融,凰火突然暴涨十丈。
主祭仙尊的竖眼在火中扭曲,他尖叫着后退,祭铃上的黑纹开始剥落。
而在这火光中,灵悦的幻灵之眼终于看清——主祭仙尊的竖眼里,竟锁着一只被抽干灵力的小凤凰,那是她在幻境试炼场见过的,被封印的凤凰残魂。
“原来你才是偷凤凰残魂的人。“她轻声说,声音却盖过了所有轰鸣。
主祭仙尊的竖眼彻底裂开。
他踉跄着撞在青铜傀儡上,血雾突然倒卷,将他整个人裹了进去。
灵悦刚要追,邹云逸突然拽住她:“灵悦,看天!“
她抬头。
夜空中,被血雾染黑的云层正缓缓散开。
一轮明月重新露出清辉,月光落在她凰翼上,金羽突然泛起银边——那是凤凰族与月神签订的契约印记,她竟从未察觉。
“凰火未熄。“邹云逸望着她,眼底有星光流转,“而新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灵悦握紧他的手。
远处,红绫正踩着碎铜往这边跑,发间的碎玉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涅槃池的水被凰火烧得沸腾,却有细小的金鳞从水中浮起——那是凤凰涅槃的预兆。
主祭仙尊的尖叫还在血雾里回荡,可灵悦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