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月当空。
当天空那轮银盘日渐丰盈,海风也带上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暖意和隐约的喧嚣。
岛上的流民们脸上多了笑容,手脚也更麻利,连孩子们追逐嬉闹的声音都透着股按捺不住的雀跃。
“海鹞说的潮汐祭,好像快到了。”凌疏影在一次查看净化渠时,望着那轮接近圆满的月亮,轻声说道。
“潮汐祭?”正在调整水闸的墨磐抬起头,沾着湿泥的手指停在铜制阀门上。
“嗯,平波群岛的老传统了。”海鹞扛着一捆新砍的细藤走过来,接口道,汗水浸透了她粗布短褂的前襟。
“满月的时候,海神娘娘心情好,潮水带来丰饶。大伙儿聚一起,唱歌跳舞,吃顿好的,祭拜海神,也犒劳自己一年的辛苦。”
她放下藤条,抹了把脸上的汗,咧嘴一笑,露出被海风阳光打磨得格外洁白的牙齿,“以前在碧海岛,那才叫热闹!船都要挂满彩旗!”
澄光岛的营地,也悄然为这“潮汐祭”忙碌起来。流民们脸上洋溢着久违的节日期盼。
男人们下海捕捞得格外卖力,净化渠浅塘里的鱼虾也被精心挑选出肥美的。
妇人们精心打理着菜圃药圃,采摘下最鲜嫩的绿叶菜和成熟的块茎。孩子们满小岛乱跑,收集岛上最甜美的野果和漂亮的贝壳、海螺。
墨磐发现,她那盏珍贵的白炽灯下,晚上也多了许多人围坐,手指翻飞,用坚韧的草叶和柔韧的藤条编织着简陋却充满心意的装饰物。
那是环形的头冠,象征渔网丰收的挂饰,还有小小的、像船一样的模型。
墨磐对这种纯粹为了热闹的忙碌起初有些不解。
她看着人们将编织好的草环挂在加固过的窝棚门口,或者把闪亮的贝壳串起来,悬在主要通道的两旁,眉头微蹙。
“费时间。”她低声对正在帮忙悬挂贝壳串的凌疏影说。
凌疏影将一串带着天然螺旋纹路的白色海螺轻轻挂好,海螺在傍晚的微风中轻轻相碰,发出细微悦耳的声响。
“人心也需要滋养,墨磐。”
她温声道,“辛苦劳作后,需要一点甜,一点光,一点聚在一起的暖。这能让大家记得,活着不只是为了活下去,还可以有盼头,有欢喜。”
墨磐没再说话,看着一个流民老妇人将一朵刚摘的、不知名的紫色小野花,珍重地别在自家窝棚门框的草环上。
老妇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有一种近乎少女的羞涩和期待。
潮汐祭当夜,澄光岛仿佛换上了新装。
路灯和萤火虫灯笼都早早亮起,柔和的白光与流动的绿光交织,将营地笼罩在一片温暖而充满生机的光晕里。新挂上的草环、贝壳串和零星点缀的野花在光线下摇曳。
营地中央最大的空地上,篝火早已燃起,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舔舐着墨磐用废金属加固过的篝火架,发出噼啪的轻响,将周围人的脸庞映得通红。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令人垂涎的香气。
大块的烤鱼在篝火旁滋滋作响,表皮焦黄酥脆;芭蕉叶包裹着的、混合了薯类和野果的饭团被烤得热气腾腾;陶罐里炖煮着浓稠的海菜汤,翻滚着白色的气泡;洗净的野果堆在阔大的叶子上,红的、紫的、黄的,像散落的宝石。
这是澄光岛的又一场盛宴。
没有繁复的礼仪,一声吆喝,所有人便围拢过来。
海鹞当仁不让地主持着分食,她洪亮的嗓门压过了篝火的噼啪声和人们的笑语。
“都有份!别挤!老李头,接着这块大的!小虎子,别光顾着玩,带你娘过来吃!”
欢笑声、咀嚼声、满足的喟叹声交织在一起。孩子们捧着烤得香喷喷的饭团,吃得满脸都是;男人们举着烤鱼,就着粗陶碗里的清水,大声谈笑;妇人们分享着汤羹,低声交流着编织的心得。
墨磐也被海鹞塞了一大块烤得最好的鱼腩肉和几个饭团。她坐在人群边缘,安静地吃着。
篝火的热度烤着她的脸颊,食物的香气真实地填满口腔,周围鼎沸的人声像温暖的潮水包裹着她。这种感觉陌生又奇异,她微微眯起眼,看着跳跃的火焰。
凌疏影坐在她旁边,小口吃着食物,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意,目光温和地扫过每一张洋溢着满足的脸庞。
盛宴持续了很久,直到篝火渐渐矮下去,化作一堆通红的炭火,散发着持久的热量。
饱足的人们三三两两散去,带着微醺般的快乐回到各自温暖的窝棚。
喧闹的营地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海浪永恒的吟唱和篝火炭块的轻响。
“天凉了,来屋里坐会吧。”
凌疏影擦了擦嘴,对着海鹞、墨磐,以及身边几位流民招呼道。
凌疏影的小木屋在营地边缘,相对安静。
屋内还是原来的陈设,只多了一张用厚木板拼成的桌子,几个树墩做的凳子,角落里整齐堆放着晒干的草药和凌疏影用木炭在树皮上记录的观察笔记。
屋子中,一个小小的壁炉里,几块木炭正散发着暖融融的红光,驱散了夜间的凉意。
几人围着火塘坐下,炭火的微光映照着他们的脸庞,比外面更显柔和静谧。
海鹞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几个烤得焦香的小芋头,分给大家。“刚在火堆底下扒拉出来的,香着呢!”
老李头小心地剥着烫手的芋头皮,满足地叹口气:“舒坦啊!好些年没过这么像样的节了。”
春婶捧着热乎乎的芋头暖手,点头附和:
“是啊,以前在岸上,日子再难,到了日子也总得弄点啥。到了这岛上,差点以为这辈子就…咳,不说了,现在好,真好。”
她眼角有些湿润,借着火光悄悄抹了一下。
小石头最精神,眼睛亮晶晶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小口咬着芋头,舍不得一下子吃完。
温暖、饱足、安全,以及节日带来的松弛感,像无形的酒,让人卸下心防。炭火偶尔爆出一个微小的火星,发出“噼啵”一声轻响。
“说起来,”老李头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海鹞,“海鹞妹子,你这身力气,这懂海的本事,真不像一般人家出来的。以前在碧海岛,是大家门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