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程悠站在星环守望总部废墟的最高处，凝视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
三小时前，收割者舰队撤退时留下的空间涟漪仍依稀可见，形成一道道云斑，像一道道愈合中的伤疤横贯天际。
她的右臂从指尖到手肘完全结晶化了，呈现出与龙之潜相似的银蓝色泽，更接近矿石的质感。
昨晚那场奇迹般反击的代价，她将收割者母舰的能量节点从掠夺程序改写为共生协议，被某种反噬能量冻结了肢体。
“医疗组说这种转化至少会持续72小时。”
龙之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淡金色液体，一种园丁文明的能量补充剂，散发着类似檀香与臭氧混合的气息。
程悠接过杯子，指尖与龙之潜相触的瞬间，两人的印记同时泛起微光，龙之潜银蓝色的半边脸庞上出现了几道陌生的紫纹。
“你的脸...”
她忍不住伸手触碰那些纹路，龙之潜下意识后退半步：“今早发现的，不只是外观变化，我似乎获得了新的能力。”
他抬起右手，掌心上方半米处的空气变扭曲，一块混凝土碎块违反重力地悬浮起来：
“重力操控，初级阶段。”
“这不在学者技术的已知范畴内。”
程悠皱眉，啜饮了一口能量剂，液体入口，她结晶化的右臂传来一阵刺痛，像千万根针同时扎入神经。
龙之潜看着她的反应：“疼？”
“证明还有知觉。”程悠勉强笑了笑，“总部损失评估出来了吗？”
“主建筑损毁三份之一，好在核心数据库完好。”
龙之潜指向东侧仍在冒烟的区域，“最严重的是量子通讯阵列，完全被那种暗物质武器蒸发了，李剑锋正组织觉醒者尝试用银蓝物质重建。”
程悠点点头，目光扫过忙碌的人群，工作人员中明显分成了两类：额头印记明亮如星的觉醒者和只有淡淡微光的普通人员。
奇怪的是有几个本该是非觉醒者的人，此刻额前的光芒却异常强烈，与觉醒者无异。
“那些是...？”
“伪觉醒现象。”
龙之潜的表情变得凝重，
“收割者撤退时释放的残余能量感染了部分人群，他们获得了类似觉醒者的能力，但印记结构完全不同。”
程悠的胸口发紧：
“能确认安全性吗？”
“暂时没有攻击性，但...”
龙之潜的话被尖锐的警报声打断，两人同时转向声源：指挥中心临时搭建的通讯屏上，联盟会标志不断闪烁。
程悠放下杯子，结晶化的右手在栏杆上留下一道冰霜痕迹：“我们的休息时间结束了。”
临时指挥中心比程悠想象的还要拥挤，全息投影仪投射出十几个紧急通讯窗口，每个都显示着不同地区的混乱场景：
柏林的天空中悬浮着巨大的能量漩涡，像乌云翻滚；里约热内卢的贫民窟里，一群“伪觉醒者“正在制造重力异常；东港街头，普通民众惊恐地躲避着突然获得能力的邻居。
“全球已报告超过两千例伪觉醒案例。”
李剑锋指着数据面板：“最麻烦的是新德里情况，当地伪觉醒者组成了'新人类联盟’，宣称要建立纯觉醒者国家。”
程悠的印记刺痛起来，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
非洲草原上，一个直径近千米的蓝色能量漩涡正在缓慢旋转，周围数百头动物如朝圣般环绕着它。
“这是什么？”
她问道，影像立刻放大，
“坐标？”
“肯尼亚北部，原园丁遗迹所在地。”
技术员迅速调出数据：“但这不是园丁或学者的技术特征，收割者撤退时留下的。”
龙之潜凑近屏幕：
“能量读数显示它与伪觉醒现象有相同波动频率。”
程悠的结晶右手无意识地握紧，冰晶碎裂声让周围人纷纷侧目
：“他们在撤退时埋下了种子，这些漩涡可能是某种...锚点。”
“为了下次入侵定位？”李剑锋脸色发白。
“或者更糟。”
程悠转向通讯台：
“联系欧洲分部，我需要那边的最新监测数据，还有——”
她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能量波动打断，指挥中心的人同时捂住额头——
印记持有者感到刺痛，非觉醒者报告剧烈头痛。
程悠胸前的双螺旋莫比乌斯环自动展开，形成防护力场笼罩整个房间。
“能量冲击来自月球方向！”技术员指着主屏幕，主屏幕闪烁几下后，显示出月球金环的实时画面。
那道曾连接地球的金光已经消失，被表面不断流动金环的复杂纹路取代：像某种加密信息在传输。
“他们在和谁通讯？”
龙之潜低声问。
程悠一下子明白了：“不是'他们’，是'她’，杜雨晴在尝试重新连接。”
她的话马上得到印证，程悠胸前的印记发热了，她解开领口纽扣，金色种子正在发光，透过她的皮肤映出脉络状的光纹。
“她开始苏醒了。”
程悠小心地触碰种子所在的位置：“她需要更多能量。”
龙之潜的紫色纹路亮起：
“我可以尝试供给学者能量，但不确定——”
“不！”程悠抓住他的手腕：
“你的新能力还不稳定，我们去找那些能量漩涡。”
李剑锋拦住他们：“联盟会要求你们出席紧急会议，各处代表已经在线等了四十分钟。”
程悠看向龙之潜，两人通过印记无声交流。
最后她点头：
“给我们三小时，告诉联盟会，我们需要先确认收割者遗留物的性质才能给出准确评估。”
离开指挥中心时，龙之潜突然踉跄了一下，他赶紧扶住墙壁，程悠这才注意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紫纹比刚才更加明显。
“你情况不妙。”
她低声说，结晶右手扶住他的肩膀。
龙之潜勉强笑了笑：“学者基因里似乎有某种...休眠程序被激活了，每次使用新能力，它就解锁更多。”
他指向自己的太阳穴：
“同时伴随着这些该死的头痛。”
程悠通过印记感知他的状态，发现龙之潜的能量场中混入了陌生的紫色波动，和那些伪觉醒者的能量特征差不多。
“我们得尽快弄清楚这些联系。”她小声说，通过印记联系总部机库。
“准备最快的飞行器，目的地肯尼亚。”
飞行器是星环守望最新研发的SR-7，外形如一片银蓝色梭镖，采用部分园丁技术改良的引力驱动系统。
程悠坐在驾驶舱内，看着结晶化的右手在控制台上留下细碎冰晶，这种物质重组能力的代价比她想象更持久。
“三十分钟到达目标区域。”飞行员报告：
“但安全条例规定我们不能直接靠近未知能量源。”
龙之潜坐在程悠对面，尝试用新能力让一个数据板悬浮旋转，紫色光晕在他指尖流动，五秒后数据板突然加速撞向舱顶，他痛苦地抱住头：
“控制力下降了。”他喘息：“像有另一个人在操纵我的能力。”
程悠握住他的手，两人的印记短暂共鸣：
“可能不是'另一个人’，是你基因里预设的程序，学者文明在他们的后裔身上留下了太多秘密。”
飞行器剧烈颠簸，警报声尖锐响起。
“能量湍流！”飞行员大喊，“那个漩涡比监测数据显示的大得多！”
透过舷窗，程悠看到那个蓝色能量风暴。
监测数据严重低估了它的规模：实际直径接近三公里，悬浮在草原上空百米处，缓缓旋转着释放波纹状的能量。
漩涡中心偶尔闪现出某种结构体的轮廓，像正在建造中的某种装置。
“那不是自然形成的。”龙之潜眯起眼睛，“看那些几何图案，绝对是特意构造。”
飞行器艰难地保持平衡，在距离漩涡约一公里处降落。
程悠和龙之潜穿上防护装备：这是融合了园丁能量技术的轻便装甲，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异常能量场。
刚踏上草原，程悠的印记就剧烈震动起来，这里的空气充满静电，每呼吸一次都像吸入液态金属，令人不适。
远处，蓝色漩涡无声地旋转着，周围草原呈现出诡异的圆形焦痕。
“动物呢？”程悠环顾四周。
龙之潜指向右侧：
“在那里，可是状态不对。”数百头角马、斑马和羚羊静静地站立着，围成一个同心圆，它们的身体表面覆盖着蛛网般的能量纹路，眼睛呈现蓝色。
“活体天线。”
程悠明白了：“它们在放大漩涡信号。”
她小心地接近最近的一头角马，结晶右手轻轻触碰它的前腿。
银蓝色能量与动物身上的蓝光接触刹那，程悠看到一个陌生的星系，数以千计的蓝色漩涡分布在不同星球上，通过某种超空间网络连接在一起。
“这是...星际地图。”
她喘息着抽回手：
“收割者在整个银河系部署了这种漩涡，我们只是节点之一。”
龙之潜的紫色纹路此时全部亮起：
“不对...不是收割者。”
他痛苦地按住太阳穴：
“这些蓝色能量...与收割者的暗红物质完全不同，是另一个文明！”
这时程悠胸前的种子突然爆发出耀眼光芒，金色光粒从领口涌出，在空中重组为杜雨晴的轮廓。
少女接口看起来比之前成熟，约莫十七八岁模样，金发中夹杂着银蓝色光丝。
“终于联系上了。”
杜雨晴的声音带着回声：
“你们发现了观察者的信标。”
“观察者？”
程悠惊讶地看着她：
“不是收割者留下的？”
杜雨晴的虚影飘向蓝色漩涡：
“收割者只是工具，真正控制他们的是观察者文明：银河系最古老的守望者，园丁与学者曾经的盟友。”
龙之潜跪倒在地，紫色纹路如血管般凸起：“他们在我的基因里...留下了警告...观察者已经...腐化...”
杜雨晴迅速飘到他身边，手指轻触他额头，银蓝与金光交织，暂时压制了那些狂暴的紫色能量。
“学者文明在消亡前，将部分成员转化为基因种子。”
她解释：
“这些种子被植入适格宿主，等待唤醒时机，龙哥哥体内的是'警戒者’序列，专门监测观察者活动。”
程悠一阵眩晕，信息量远超她的承受范围：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三方星际大战？”
“更复杂。”
杜雨晴转向蓝色漩涡：
“观察者曾是宇宙秩序的维护者，在百万年前接触了来自其他维度的某种存在后，逐渐腐化，他们开始认为有机文明是宇宙的'癌细胞’，需要被控制甚至清除。”
她挥手展开全息图，显示银河系星图中散布的红蓝两色光点：
“红色是收割者舰队，蓝色是观察者信标，他们正在为'大收割’做准备：将符合条件的文明精华收集，其余...净化。”
程悠的结晶右手传来剧痛，冰晶开始向肩膀蔓延：
“那我们算什么？合格还是需要'净化空气’的？”
杜雨晴的表情变得柔和：“你们是变量，园丁与学者在数百万年前埋下的种子，唯一能对抗观察者计划的武器。”
她看向龙之潜，“尤其是警戒者序列的觉醒。”
龙之潜艰难地站起来：“我脑海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们警告某个截止时间...七十二小时后会发生什么？”
杜雨晴的影像闪烁起来，变得不稳定：
“观察者信标...在干扰我的连接。”
她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每个信标都是...传送门...他们准备...亲自降临...”
程悠冲上前：
“怎么阻止？”
“先破坏...信标...”
杜雨晴的影像开始分解：
“需要...纯人类...能量频率...”
她目光落在程悠结晶化的手臂上：
“物质重组...逆向使用...”
话未说完，影像彻底消散，金色能量缩回程悠胸前的种子中。
程悠和龙之潜对视一眼，看向蓝色漩涡，周围的动物群齐刷刷转头，数百双发光的蓝色眼睛盯着他们。
“我想我们刚刚被标记为威胁了。”龙之潜苦笑着说。
程悠举起结晶化的右臂，尝试按照杜雨晴的提示逆向使用能力。
冰晶开始缓慢退却，每消退一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
“需要多久才能完全恢复？”
龙之潜警戒地盯着逐渐逼近的动物群：“按这个速度？至少两小时。”
程悠咬牙：“我们可能只有两分钟。”
动物群开始缓慢向他们移动，角马的蹄子在地面刮擦，狮子露出发着蓝光的獠牙，蓝色漩涡的旋转速度越来越快，中心处的结构体也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个正在成型的门户，龙之潜站到程悠面前，双手平举：“我有个主意，但需要你完全信任我。”
“什么时候开始需要这种保证了？”程悠笑了笑。
“警戒者序列正在给我灌输某种...战斗协议。”
龙之潜的紫色纹路蔓延到了脖颈：“理论上可以制造局部重力塌陷，摧毁那个信标，但——”
“但可能连我们一起摧毁。”
程悠看着已经退到手腕的冰晶：
“我需要多久才能完全恢复人形？”
“至少十分钟才能安全使用纯人类频率。”
龙之潜的双手开始泛起紫色光晕：
“这些朋友看起来不打算给我们这个时间。”
领头的雄狮已经扑到五米开外，龙之潜猛地转身，一道紫色能量波从他掌心爆发，狮子在半空中被无形的力量压扁，重重砸在地上，变成一团发着蓝光的肉酱。
其他动物短暂停顿，漩涡发出刺耳的嗡鸣，让它们立刻更加疯狂地冲过来。
“谈判破裂了。”
程悠尝试加速消退结晶化，却换来更剧烈的疼痛。
她心生一个主意：“之潜，能控制重力的话，可以把我抛向漩涡中心吗？”
龙之潜瞪大眼睛：“你疯了？那种能量密度会瞬间把你撕碎！”
“小雨说需要纯人类频率。”
程悠指向已经退到手指尖的最后一点结晶：
“等我完全恢复的瞬间，你必须把我送到信标中心，这是唯一的机会！”
动物群已经近在咫尺，龙之潜的紫色纹路亮到刺眼：“准备好！…”
程悠闭上眼睛，集中全部注意力在右手指尖，最后的银蓝色结晶消失瞬间，她大喊：“现在！%”
一股无形的力量抓住她的身体，光速般抛向蓝色漩涡。
世界变成模糊的色块，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血液的轰鸣，程悠感到皮肤开始灼烧，呼吸变得不可能，她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漩涡中心，即将撞入的瞬间展开双臂，胸前的双螺旋莫比乌斯印记爆发出纯粹的金光——
奇迹发生了，蓝色漩涡像遭遇病毒的计算机程序开始崩溃，几何结构体扭曲变形，能量波纹紊乱四散。
程悠感觉自己穿过了一层薄膜，进入某个不可思议的空间，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只有无尽的蓝色光流和漂浮的数据结构。
她看到观察者文明的真正形态，没有实体，由纯能量和信息构成，居住在更高维度。
他们像园丁与学者一样古老，但选择了完全不同的道路：不去培育生命，而是控制进化轨迹。
一个声音直接在她意识中响起：变量个体，预测模型外元素，有趣。
程悠想回应，但发现自己没有身体，只有纯粹的意识漂浮在这片蓝色海洋中。
你们在腐化银河系。
她尝试用思想发声，一阵类似笑声的波动传遍空间：
腐化？我们在净化，有机生命总是走向失控，看看你们自己：刚获得能力就开始互相杀戮。
程悠的意识看向地球：伪觉醒者与普通人的冲突，连绵不息的战争，各自为营的利益团体，会议上的互相指责……
那是因为我们还不成熟！给我们时间——
时间正是宇宙最稀缺的资源。
蓝色空间被压缩，程悠感到自己的意识被粗暴地推向外围。
最后一刻，她看到观察者的真正计划：
那些蓝色信标不仅是传送门，也是某种能量虹吸装置，准备将整个地球文明压缩成一个“标本”，加入他们的宇宙博物馆。
她被弹出了漩涡，坠落的过程比上升恐怖千万倍，程悠尖叫着穿过紊乱的能量乱流，眼看就要摔得粉身碎骨，一股紫色力场接住她，缓缓降向地面。
龙之潜跪在不远处，七窍流血保持着施力姿势。
他身后倒着数十具动物尸体，其余的四散奔逃。
蓝色漩涡崩溃了，像被戳破的气泡般向内塌缩。
程悠踉跄着跑到龙之潜身边扶住他：
“你怎么样？”
“警戒者序列...过度激活...”
他每说一个字都十分艰难，带着血沫：“但值得...，你…你看到了…什么？”
程悠擦去他脸上的血迹：“观察者的真实目的不是毁灭人类，他们想把我们变成...收藏品。”
她望向已经缩小到篮球大小的蓝色漩涡残骸：“这只是数千个信标中的一个。”
龙之潜艰难地站起来：“其他信标...必须尽快...”
“嗯，先回总部。”程悠扶着他向飞行器走去：
“小雨提到的截止时间...我们必须弄清楚七十二小时后会发生什么。”
飞行器返航途中，程悠的通讯器响起，李剑锋的全息影像弹出，面色异常凝重：
“程悠，月球金环刚刚启动了某种程序，天文台监测到它开始...变形。”
“变形？”程悠和龙之潜异口同声：“结构重组。”
李剑锋调出观测画面，“金环正在展开成这种...花形结构，麻烦的是，全球又出现了七个蓝色能量漩涡，位置对应园丁遗迹。”
画面中，原本光滑的金环表面如金属花苞般缓缓绽放，露出内部复杂的多维几何结构，释放出与蓝色漩涡频率相同的能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