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堂的一张桌子上摆放着几个空饭盘,几个姑娘已经用过膳,正对着隔壁桌的另一位姑娘窃窃私语,
“我跟你们说,我昨夜亲眼见她被丞相公子的人带了出去,直到三更半夜才回来……脖子上还红了一片。”
“难怪她今日要戴着丝巾呢,莫不是脖子上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才来这里没两天,就开始开不安分……料想是唯恐舞技不佳被罚去军中,因此早早地勾搭男人寻出路。真是生得一副狐媚像,干得全是见不得人的事。”
“看她那幅楚楚可怜的模样,真是巴不得她明日便被罚去充当军妓才好,我们也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正说着,不料那女子却已站在她们面前,一张好看的娃娃脸此刻却无半分颜色,带着冷冽的语调对着她们说道:
“大家同为女子,本该同舟共济,不想着如何冲破如今的枷锁为日后的生活搏一搏,何苦要恶语相向、自相伤害?”
其中一个名为红香的姑娘似乎对她的话很不赞同,于是不屑地盯着她,
“搏一搏?楚潇云,同为乡野之人,你以为谁都能有像你一般的狐媚功夫,他日榜上男人逃离此处,得到美好的生活。你倒是搏了,可我们呢,就只能把命运交给他人,任由他们将我们打入军营,送进宫里……”
另一个姑娘也附和道:“大家在这里每天刻苦训练,只为了逃脱充当军妓的命运,可你却另辟捷径。那我们算什么?我们日复一日的苦练又算什么?!”
其他姑娘也赞同的点点头,似乎每个人心中都藏着深深的情绪。
看着眼前一双双嫉恨的目光,楚潇云忽然觉得很可笑。果然,这世上没了父母兄弟,便再没人能见得她好。
她们只知道自己被贵人之子看上抢夺了去,至此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无人问她可曾愿意、可曾欢喜……
罢了,她们不会懂得,又何必多说。
她本欲转身离去,却忽然被一个浓妆艳抹的红衣女子搭住肩膀,“你就是胜初如今的新欢?”她应声回头,颈上的丝巾却被人一把揭开,露出皮肤上几处红得发紫的痕迹。
“果然是你!”
那女子打量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蛋,黑黑的大眼睛、樱桃似的红唇,原本气得怒火中烧、怒目圆睁,却在丝巾被红香扯下,清楚看见她脖子上的颜色后妒火横生,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额头磕到桌角,渗出丝丝血珠。
她正要欺身上去,却被另一个绿衣女子揽住,劝诫道:
“霜玉,算了吧。你还不知道锦公子的脾气吗?但凡他看上的人,又有谁能逃得过?”她附耳过去,在她耳边低声道:
“更别说她一个才从民间进宫的姑娘,怕是半分抵抗的能力都没有。锦公子也不过贪图一时新鲜,过些时日也就倦了。你终究陪了他两年,其他人怎比得过?”
听完这些话,她眼里的怒火才算消退下去,但还是朝楚潇云厉声警告道:
“小贱人,你给我听着,今日若非绿裳帮你说话,我非毁了你这张脸不可!别仗着有几分姿色便四处勾引男人,胜初公子贵为丞相之子,也是你这等乡野贱民胆敢肖想的?”
“如若是本公子非要她想呢?!”
一阵清朗中淬着戾气的男音如离弦之箭,刺破了现场剑拔弩张的氛围。
只见锦胜初正着急地向这边走来,他长得浓眉大眼,唇线分明,此刻眼底的轻佻抹去几分、换作几分怜惜,倒让众人也看不出他竟是一个阅人无数浪荡公子。
“潇云,你没事吧!谁把本公子的潇云伤成了这样,本公子要找他算账——”
他一面蹲下准备将她扶起,一面放话,话还未尽,他的脸便被啪的一声烙上了一道小巧的巴掌印。因巴掌的主人力气不大,因此印痕很快便褪去。
与他而言,这跟被蚊子叮了一口没什么区别。素手挥过的一瞬间,甜香袭来,竟在一瞬间腻进他心里。
楚潇云红红的眼睛里盛满了晶莹的泪珠,眼底的委屈几乎要溢出来,正咬着下唇一脸怨怼地盯着他。
他生平见过的美人无数,却第一次被这样一张汇聚着坚韧倔强、委屈隐忍、又楚楚动人的脸所触动。这一瞬,他似乎懂得了杨恒彧的那一句:她那双干净纯澈的眼睛,美得不可方物。
枯木逢春般,心脏第一次发生如此激烈的跳动,以至于他出神了半晌,连怀里的人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
霜玉一次次地呼喊他,总算将他的神志从那兵荒马乱的世界里拉回来,“潇云,你……哎?人呢?”
他说着便要起身去寻她,却被霜玉一把拉住:“胜初,今日宫中夜宴,我与姐妹们要进宫表演贵妃娘娘亲点的《月夜琼华》,你可要来看我?”
女子眉目含笑,一副娇羞的姿态,红甲在他手臂间轻抚,眉目流转间,似在向众人宣誓主权。
不料对方却一把推开她,一脸的嫌恶对着众人警告道:
“你们仗着潇云人美心善、柔弱可欺,都来欺负她是吧?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们,她是本公子的人,谁日后胆敢恶语中伤、欺负于她,便是跟本公子作对,本公子决不轻饶!还有你,冉霜玉,本公子今日也算是看清了你,从今以后,本公子与你再无半分干系,你好自为之吧!”
冉霜玉见自己在他哪儿吃了瘪,当众出丑,于是便跟上去好言相求,却反被他一把甩开,跌倒在地,心中的痛苦与嫉恨再次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