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溪那张明艳的脸庞,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剧本?
结局?
炮灰?
这些词汇,一字一句打碎了她的骄傲。
她是谁?
她是苏家嫡女,是京城最明媚张扬的一团火。
她的人生,本该烈焰繁花,光芒万丈。
怎么可能,只是一个任人摆布,连结局都被写好的可怜虫!
“你……”
苏云溪的嘴唇剧烈颤抖。
“你胡说……”
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连她自己都听出里面的心虚。
秦望舒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
“胡说?”秦望舒笑了,那笑意扭曲而癫狂,眼中是同病相怜的悲哀,“那你告诉我,你我为何而斗?”
“为了一支珠钗?为了几句口角?”
“苏云溪,你的骄傲就这么廉价?”
秦望舒的眼神陡然锐利,步步紧逼。
“那是‘剧本’需要我们斗!需要我们反目成仇!”
“需要我这个‘恶毒女配’,去衬托主角的光辉!”
“也需要你这个‘骄纵千金’,成为别人成功路上,被碾碎的牺牲品!”
“住口!”
苏云溪终于爆发出凄厉的尖叫。
那声音,像是濒死的凤鸟,带着血与火的悲鸣。
她猛地挣扎。
“我让你住口!你这个疯子!”
她双眼赤红,翻涌着极致的愤怒、屈辱,还有一丝她不愿承认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不信!
可苏怀瑾的提前到来,秦望舒那不祥的预言,都像无情的铁证,将她的世界观砸得粉碎。
为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她苏云溪的命运,要被别人写好!
巨大的悲愤与不甘,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一滴滚烫的泪,从她通红的眼眶中决堤而出,重重砸在秦望舒紧抓着她手腕的虎口上。
烫得秦望舒的心,都跟着猛地一缩。
她抓着苏云溪的手,下意识地松了半分。
就是这一瞬间的松懈。
苏云溪像是被彻底激怒的雌豹,用尽全身力气将她猛地推开!
秦望舒猝不及防,后背重重撞在窗格上,发出一声闷响。
小几被带翻,茶杯、书卷摔了一地,碎瓷与滚烫的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满室狼藉。
苏云溪站在那片狼藉中央,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那不是软弱。
那是被逼到绝境而做出的最后反抗。
她哭了。
这个连被羽箭划破手臂都不曾掉一滴泪的苏云溪,哭了。
她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看着满地狼藉,看着窗外那熟悉又陌生的天空。
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噩梦。
哭得狼狈不堪,却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凶狠。
“那又如何!?”
她嘶吼出声,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狠厉。
“我是苏云溪!”
“我不需要知道我的结局!”
苏云溪的脸上,还沾染着泪水,那双曾骄傲不可一世的杏眼,此刻却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光。
“无论是神是鬼!还是什么狗屁不通的剧本!”
“它想让我死,我就偏要活着!”
“它想让我当垫脚石,我就要把它这方戏台,彻底掀翻!”
秦望舒看着她,看着这个满脸泪痕,却于烈焰中重生的女孩。
许久,秦望舒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弯腰,从一地碎瓷中,捡起那本摊开的书卷。
用袖口,仔细地,擦去上面的水渍。
“很好。”
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久违的笑意。
“这,才是我认识的苏云溪。”
她转过身,迎上苏云溪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那就与那命运斗上一场。”
苏云溪死死盯着她,那股失控的疯狂,已经更加坚定的决心所取代。
“斗?”
她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是无尽的嘲讽与决绝。
“光靠我们两个,怎么斗?”
“我们是炮灰,别人是主角。拿什么去跟天命之子斗?”
秦望舒走到她面前,将那本擦干净的书卷,重新放回已经歪斜的小几上。
“一个炮灰掀不起风浪,但三个呢?九个呢?或者更多?”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恶魔的低语,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苏云溪的呼吸,猛地一滞。
她瞬间明白了秦望舒的意思。
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疯狂的火焰烧的更旺,但理智已经回笼。
“你是说……”
“没错。”
秦望舍打断了她的话,笑意中带着癫狂。
“这苏家,这座京城,这天下……既然是一出早就写好的大戏,那剧本里就不可能只有我们两个炮灰。”
“那些不甘心被命运摆布的人。”
“那些被当做垫脚石踩在脚下的人。”
“那些即将家破人亡,成为主角功勋簿上一笔点缀的人。”
“他们,都是我们的盟友。”
“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散落的,绝望的‘炮灰’,一个个找出来。”
“然后,拧成一股绳。”
“一起去撕了那本,高高在上的‘剧本’!”
苏云溪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疯狂与决绝。
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她忽然笑了。
擦干了眼泪,重新挺直了脊梁。
那笑容,一如既往的明媚张扬。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对着秦望舒,眼神锐利如刀。
“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
秦望舒平静地看着她,伸出手,与她的手重重交握。
两个少女,在这满室狼藉之中,静静对视。
她们的敌人,不再是彼此。
“砰——!”
一声巨响。
暖阁的门,被人从外面用身体狠狠撞开!
木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房梁上的尘埃簌簌而下。
苏令仪一身怒火,如携着风暴而来。
她一眼便看到了满室狼藉,碎裂的瓷片,倾倒的桌案,还有站在那片狼藉中央,双眼通红,泪痕未干的女儿。
而在不远处,那个罪魁祸首秦望舒,正慢条斯理地站着,脸上甚至连一丝惊慌都无。
那份平静,在此刻的苏令仪看来,无异于最恶劣的挑衅。
“秦望舒!”
苏令仪的声音尖利得像要划破空气,她几步冲过去,一把将苏云溪护在身后,那双保养得宜的手,此刻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你又对她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