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暗夜里的针线与掌心的糖(1 / 1)

鸡叫头遍时,林晚秋就醒了。

不是被吵醒的,是冻醒的。后半夜的风顺着窗缝往里灌,薄被根本挡不住,她下意识地把小团子往怀里紧了紧,孩子的小身子像块暖玉,烫得她心口发颤。

旁边的沈建斌睡得正沉,呼噜声打得震天响,霸占了大半个床。林晚秋往墙根挪了挪,尽量给儿子腾地方,后背抵着冰凉的土墙,冻得一哆嗦。

这土坯房是真不顶用,夏天漏雨,冬天漏风。王桂香把好点的房间占了,给他们母子俩住的这间,说是“婚房”,其实就是间储物间改的,连糊墙的报纸都黄得发脆。

林晚秋轻轻起身,没敢开灯——煤油贵,王桂香把灯油看得比命还重,晚上超过八点就不许点灯。她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月光,摸索着穿上衣服,动作轻得像猫。

小团子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一声:“妈妈……”

“妈妈在呢,你睡。”林晚秋蹲在床边,用手顺了顺他额前的碎发,声音柔得能滴出水。

孩子这才又沉沉睡去,小眉头却还皱着,大概是白天又被王桂香吼了。

林晚秋的心像被针扎了下,咬了咬牙,转身往灶房走。

王桂香还没醒,灶房里黑黢黢的,只有灶膛里残留的火星子,映着墙角堆着的红薯,像一块块黑炭。林晚秋摸到火柴,“嗤”地一声划亮,借着微光舀水、添柴、生火。

火苗“噼啪”地舔着锅底,她往锅里添了两大瓢水,又抓了把玉米糁子撒进去。等水开的功夫,她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干硬的白面馒头,是昨天赵婶塞给她的,她没舍得吃,藏在贴身的兜里。

她把馒头掰成碎块,用温水泡软了,又从灶膛里扒出两个昨晚埋进去的红薯(怕被王桂香发现),吹掉灰,剥了皮,和着馒头碎一起捣成泥。

这是给小团子准备的早饭。

玉米糊糊煮好了,她盛出满满一大碗稠的,埋在灶台的余烬里保温,又往锅里添了瓢水,搅得稀稀的,这才是她和王桂香的份例。

刚忙完,王桂香就披着衣服进来了,看到灶台上的两碗糊糊,眼睛一瞪:“你个懒货,才把饭做好?想饿死我是不是!”

林晚秋没接话,端起那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糊糊,慢慢喝着。

“哼,跟你那个小讨债鬼一样,都是白眼狼!”王桂香骂骂咧咧地盛了自己的那份,又往嘴里塞了块红薯干——这是她藏起来的零嘴,从来不给小团子吃。

林晚秋喝完糊糊,把藏在灶膛里的稠糊糊端出来,趁着王桂香没注意,赶紧回了屋。

小团子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揉眼睛,看到她手里的碗,眼睛亮了亮:“妈妈……”

“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林晚秋把碗递给他,又拿起昨晚连夜改好的小褂子——是用王桂香扔了的旧蓝布衫改的,领口和袖口都收了边,比原来那件合身多了。

“穿上新衣服再吃。”她笑着说。

小团子乖乖地伸胳膊,穿上新褂子,低头看了看,咧开嘴笑了,露出几颗刚长出来的小牙:“好看……”

“我们小团子穿什么都好看。”林晚秋帮他系好扣子,心里软乎乎的。这孩子太容易满足了,一件改旧的衣服,一碗稠糊糊,就能让他开心半天。

喂完小团子,林晚秋把碗藏起来(怕王桂香看到),又开始忙活。王桂香不知抽了什么风,让她今天把院子里的柴火劈了,还说“劈不完就别想吃饭”。

院里的柴火堆得像座小山,都是些粗硬的槐树枝,沈建斌平时都懒得碰,王桂香却专挑这种重活给她干。

林晚秋拿起斧头,试了试,沉得要命。原主常年营养不良,手无缚鸡之力,她穿越过来也没好到哪去,胳膊细得跟麻杆似的。

她深吸一口气,抡起斧头,“哐当”一声砸在木头上,火星四溅,木头却只裂开个小缝。

“没用的东西!”王桂香站在门口,抱着胳膊看热闹,“连点柴火都劈不动,留你在家干啥!”

林晚秋没理她,继续抡斧头。一下,两下,三下……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流,滴在干硬的泥土上,瞬间就没了踪影。胳膊酸得像要断了,虎口也震得发麻,但她不敢停。

她知道,王桂香就是想磋磨她,想让她知难而退,放弃离婚的念头。

可她偏不。

她不仅要离婚,还要好好活着,活得比他们都好。

小团子蹲在旁边的树荫下,手里拿着根小树枝,学着她的样子劈地上的小土块,嘴里还“嘿呦嘿呦”地喊着,像只努力干活的小奶狗。

林晚秋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力量,抡斧头的力气都大了些。

中午,沈建斌回来了,看到院子里劈了一半的柴火和满头大汗的林晚秋,眉头皱了皱:“怎么才劈这么点?”

“她能干啥?废物一个!”王桂香抢着说,又给沈建斌端上热腾腾的白面馒头和炒鸡蛋——这是她特意给儿子留的。

沈建斌拿起馒头就啃,看都没看林晚秋和小团子一眼。

林晚秋的心里像压了块石头,闷得喘不过气。她拉着小团子的手:“我们回屋。”

“妈妈,饿……”小团子仰着小脸,可怜巴巴地说。

林晚秋的心一揪,从怀里摸出早上没吃完的红薯泥,塞到他手里:“先吃这个垫垫,晚上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王桂香看到了,又开始骂:“真是贱骨头!有好东西不给男人吃,全给这个小讨债鬼!”

林晚秋没回头,拉着小团子进了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把那些污秽的话都挡在外面。

屋里很暗,她抱着小团子坐在床沿,看着儿子小口小口地吃着红薯泥,心里五味杂陈。

“小团子,”她轻声说,“等妈妈攒够了钱,就带你走,去县城,给你买白面馒头,买糖吃,好不好?”

小团子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又把手里的红薯泥往她嘴边送:“妈妈……吃。”

林晚秋的眼眶一热,赶紧别过头:“妈妈不饿,你吃。”

下午,王桂香要去地里摘棉花,临走前指着一堆没剥的玉米棒子:“我回来前必须剥完,不然晚上就别吃饭!”

林晚秋看着那堆像小山似的玉米棒子,心里冷笑。这是变着法子折磨她呢。

但她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王桂香走后,林晚秋把小团子哄睡了,然后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开始剥玉米。

玉米须子扎得手痒痒的,玉米粒硬得硌手,剥了没一会儿,手指就红了。她一边剥,一边盘算着做衣服的事。

布料是个大问题。她翻遍了那个旧木箱,也只找到几块零碎的粗布,根本不够做件像样的衣服。

得想办法弄点布料。

她想起昨天去河边洗衣服时,看到有人把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扔了,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那些碎布拼一拼,或许能做件小褂子。

等小团子醒了,她就带着他去河边找找看。

正想着,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是张兰。

她穿着件花衬衫,头发梳得油亮,手里拿着个花布包,笑得一脸灿烂:“晚秋姐,在家呢?”

林晚秋没理她,继续剥玉米。

张兰也不尴尬,自顾自地走进来,在她旁边坐下:“晚秋姐,还在生我的气呢?我那天就是好心劝你,你别往心里去。”

“我没生气。”林晚秋的声音淡淡的。

“没生气就好。”张兰笑得更甜了,打开手里的花布包,“你看,我妈给我扯了块新布,想做件褂子,你帮我看看,这个颜色好看不?”

她把布递到林晚秋面前,是块粉色的的确良,在这个年代算是很时髦的料子了。

林晚秋瞥了一眼,没说话。她知道张兰是故意的,故意在她面前炫耀。

“晚秋姐,你要是喜欢,我让我妈也给你扯一块?”张兰假惺惺地说,“建斌哥现在挣钱多,也该给你添件新衣服了。”

林晚秋放下手里的玉米,抬眼看向她:“不用了,我自己会做。”

“你自己做?”张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有布吗?有缝纫机吗?”

林晚秋没接话,只是看着她,眼神冷冷的。

张兰被她看得有点发毛,讪讪地收回布:“我就是随口一说,晚秋姐你别生气。对了,建斌哥呢?我找他有点事。”

“上班去了。”

“哦,那我晚点再来。”张兰站起身,又看了看那堆没剥完的玉米,嘴角撇了撇,“晚秋姐,你也别太累了,女人家还是对自己好点。”

说完,扭着腰肢走了。

林晚秋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冷笑。对自己好点?她现在连吃饱饭都难,哪有资本对自己好?

但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有这个资本的。

傍晚,王桂香从地里回来了,看到那堆剥完的玉米棒子,愣了一下,随即又骂:“剥得这么慢,要不是看在你还有点用的份上,早把你赶出去了!”

林晚秋没理她,抱着小团子去了河边。

夕阳把河水染成了金红色,几个妇女在河边洗衣服,说说笑笑的。林晚秋没凑过去,在下游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果然看到了一些被人丢弃的碎布。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那些布捡起来,拍掉上面的泥土。有蓝色的、灰色的、还有一小块红色的,都是些粗布,但洗洗还能用。

“妈妈……捡这个……”小团子也学着她的样子,捡起一块巴掌大的蓝布,递到她手里。

“真棒。”林晚秋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这些布能给小团子做新衣服。”

小团子的眼睛亮了亮,捡得更起劲了。

母子俩捡了满满一兜碎布,才开开心心地往家走。

路过村口的小卖部时,林晚秋停下了脚步。窗口的老太太还在打瞌睡,里面的水果糖亮晶晶的,像一颗颗小宝石。

她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

“妈妈……糖……”小团子指着糖,小声说。

林晚秋的心一酸,蹲下身:“小团子乖,等妈妈挣钱了,就给你买一大袋糖,好不好?”

小团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再要。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脚步声,是顾向北。

他刚关了五金店的门,手里拿着个工具箱,看到林晚秋和小团子,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放学了?”

他大概是把小团子当成放学的孩子了。

林晚秋也点了点头,没说话,拉着小团子想走。

“等一下。”顾向北突然开口,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递给小团子,“拿着。”

小团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林晚秋,不敢接。

“拿着吧,叔叔给你的。”顾向北的声音很温和,不像沈建斌那么凶。

林晚秋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谢谢叔叔。”

小团子这才伸出小手,接过那颗糖,紧紧攥在手里,小声说:“谢谢……叔叔。”

“不客气。”顾向北笑了笑,转身走了。

林晚秋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复杂。这个男人,好像和沈建斌他们不一样。

“妈妈……糖……”小团子举起手里的糖,眼睛亮晶晶的。

“回家再吃。”林晚秋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心里却暖乎乎的。

这是小团子第一次收到陌生人给的糖,也是她穿越过来后,第一次感受到除了赵婶之外的善意。

回到家,王桂香和沈建斌已经睡了,堂屋里一片漆黑。

林晚秋抱着小团子,借着窗外的月光,小心翼翼地把捡来的碎布摊开,用温水一点点洗干净,晾在绳子上。

然后,她从床底拖出那台旧缝纫机,擦干净,又滴了点煤油润滑。

等夜深了,小团子睡熟了,她才打开那盏昏暗的煤油灯,踩动了缝纫机。

“咔哒,咔哒……”

缝纫机的声音很轻,像一首温柔的摇篮曲,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林晚秋的眼神很专注,手指灵活地穿梭在布料之间。她要把这些零碎的布,拼成一件完整的小褂子,一件真正属于小团子的、干净的、暖和的小褂子。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在她认真的脸上,也照在那台嗡嗡作响的缝纫机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希望的光。

她知道,这条路很难走,充满了未知和艰辛。

但只要能看到小团子穿上新衣服时的笑脸,能让他吃上一颗甜甜的糖,再难,她也会走下去。

因为她是妈妈。

一个从二十一世纪来的、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再受委屈的妈妈。

夜很深了,缝纫机的声音还在继续,像一颗顽强的种子,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悄悄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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