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五年,才是刚入秋的季节,北境却早已开始飞雪。雪来得极大,不过一天的功夫,便染白了苍山。
栖鸦岭,守关的将士未动分毫,手握长枪,目光凌厉地逡视四方,即便裹着冰冷的铁甲,纷扬的雪花铺在面上。
近来北狄有些蠢蠢欲动,边境的村庄时有摩擦发生,栖鸦岭的戒备也愈发森严起来。
入夜之后,雪下得更紧了,鹅毛一般,再加上凛冽强劲的北风一卷,视线更模糊了。
白雪覆盖的大地上,悄无声息地隆起诸多小丘,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些小丘有秩序地正朝着高耸的城墙挪动。
“驾!快让开!”正是早市热闹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有官差策马飞奔而过,一时间人群慌忙躲避,惊叫声四起,有小孩避让不及,摔倒在路中间,嚎啕大哭。看着越来越近的奔马,周围人都不忍心地用手捂住了眼睛。所幸官差骑术高超,牵引缰绳,引马一跃从小孩身上跨过,只留下急促地马蹄声和一骑烟尘。
百姓虽不知发生何事,却也知晓大概是有大变动要发生了。
很快,一道诏令从宫禁内传出,晓谕天下:天启国与北狄开战了。
表面维持不过短短数十年的和平面纱终究被撕破。
此次开战,年轻的皇帝说了,势必要将北狄拿下,使之从此臣服,再无二心。于是,拨了十万大军往北狄行。
转眼就到了第二年秋天,这场战事,一打已是将近一年。
这一年来,双方互有进退,如拉锯一般,僵持不下。加之这两年来,夏季旱涝交替,收成急剧减少,幸而这些年来,天启一直是休养生息,国库尚丰,不至于引起动乱。
清河镇。
“阿晏,你决定了吗?”夕阳下,少女姣好的脸上挂着化不开的担忧。
韩清晏眼神坚定:“嗯,决定了。”
“可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一旦去了,可就是九死一生了。”.
“我当然知道,”韩清晏语气淡然,“可是我既身怀本领,便自当挺身而出报国,更何况,人固有一死,又有何惧呢?”
秦筝不赞成地摇摇头:“就凭你一人之力,又能如何呢?”
“非也,我从未想过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我天启有数百万计的好男儿,若是齐心协力,又何必担心击不退北狄,守不住疆土?”
“那你尚未完成的事呢?你要放弃了吗?”秦筝问道。
“自然是不会的,”韩清晏攥紧了拳头,“只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若是我能活着从战场上回来,该算的帐我自是会去算清楚的,欠我的,我定要他们一点一点地给我还回来!”
韩清晏转头看向秦筝:“更何况覆巢之下无完卵,阿筝,我去投军,也是为了守护你……”
少年人的话无比郑重,眼里是热烈又真诚的光。秦筝一时心如擂鼓,慌乱地转开视线,不敢再看他:“我向来是说不过你的,你要去,我便同你一起去就是了。”
听见秦筝这般说,韩清晏反倒笑了:“你一个女子投军算怎么回事?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定回来。”
“可是……”
“放心吧,阿筝,”韩清晏指着天边的落日,“这么美的晚霞我还没有看够,我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征兵文书上说了,两天后就要出发了,到时修竹哥哥回来问起来,我该如何说?”
“表哥定会支持我的,这你不用担心。”
秦筝看着铺满天际的霞光,点点头,不再言语。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韩清晏该去报到了。秦筝抱着包袱,牵着马的少年虽然清瘦,投下的阴影还是将她罩个完全。
“阿筝,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韩清晏看着努力控制自己不哭出来,脸和眼睛憋得通红的秦筝,叹息一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感受到头顶传来的温暖,秦筝更伤心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前不久三个人还一起在树下弹琴舞剑,把酒言欢。现在却是游学的游学,参军的参军。
留给韩清晏的时间并不多,他也不再多言,接过秦筝怀里的包裹,跃身上马,握住缰绳,回首垂眸看向她:“阿筝,照顾好自己。”
说罢,扬起长鞭,头也不回地策马而去。
马蹄声渐远,韩清晏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秦筝才回过神,泪夺眶而出,她朝着前奔跑大喊:“韩清晏,韩清晏……”
没有任何的回音,只有天边半轮摇摇欲坠的夕阳。
她停下脚步,小声又坚定地说着:“韩清晏,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一定要珍重,珍重!”
秦筝望了许久,早就看不见韩清晏的影子了,直到守城门的士兵对她喊要关城门了,催她回去,她才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送别的人有很多,都是抹着眼泪往回走。有像秦筝一般地妙龄女子,也有白发苍苍的老者,还有带着小孩的妻子。
秦筝走在人群之中,看着他们一步三回头,有些恍惚和迷惘,不明白战争到底给人们带来了什么。
回到家中,关上门,看着空无一人的小院,秦筝顿觉院子似乎变得空旷许多,一阵风吹过,吹得她打了个激灵。果真是入了秋,天也凉起来了。
秦筝开始想到韩清晏了,听说北境很冷,有些地方入秋就会开始飘雪,也不知道给他缝的冬衣也不知道够不够暖和。
还有陆修竹,他去游学已有半年,这个月的书信也还没有寄来,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想着想着,秦筝更愁了。
雁往南飞,人向北行。北境战事告急,韩清晏到了军营,才操练了不过一个月,便随大军北上了。
一路上,越向北,情境便越发荒凉,有许多人在向南逃。尤其是一些富商,拖男挈女好大一条车队。即便是见到大军,也并未停下脚步。
大军昼夜不停,终于在入冬前赶到了栖鸦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