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味厨娘坊”的招牌在长顺街随风飘扬。
队伍从街头排到街尾,拐了三个弯。
“滋啦——!”又一锅红油鸭肠出锅。
香气炸街!
“我的!我的!”人群推搡,铜板雨点般砸向摊子。
余昭铁铲舞出残影。
汗珠子砸进油锅,“滋”地腾起白烟。
“哥!收钱!小树!递碗!”她嗓子劈了叉。
余大树收钱收到手抽筋,铜板从指缝往下掉。
余小树抱碗跑成陀螺,小短腿直打晃。
“不行了!”余大树瘫坐钱堆喘粗气:
“人不够!锅铲子……冒火星了!”
余昭抹了把糊眼的汗。
扫了眼望不到头的队伍。
一咬牙!
“收摊!”
当晚。
破院墙上糊了张黄麻纸。
歪歪扭扭一行大字:
“浪味厨娘坊招工!管吃!日结三十文!手脚麻利会笑者优先!”
次日天没亮。
破院门被拍得山响!
“哐哐哐!”
“余掌柜!招我!我会笑!”
“我手脚麻利!偷……啊不!拿东西快!”
“我嗓门大!能吆喝!”
余昭顶着鸡窝头开门。
乌泱泱一片脑袋挤在门口!
卖菜刘婶、杀猪张屠户的傻儿子铁蛋、隔壁王寡妇、甚至还有拄拐的赵老头!
“都……都要?”余大树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余昭摸出张皱巴巴的纸。
昨夜用烧火棍蘸灶灰画的“面试表”。
“排队!填表!”
她把纸拍在豁口磨盘上:
“姓名!年龄!特长!有无偷鸡摸狗前科!”
人群懵了。
“表……表是啥?”
“要写字?俺不会啊!”
“按手印行不?”
余昭翻白眼。
拎出半桶隔夜刷锅水。
“哗啦!”泼地上画了个圈:
“站圈里!笑一个!转三圈!学鸭子叫!”
“嘎?”
“嘿嘿……”
“呲牙算笑不?”
院内瞬间鸡飞狗跳!鸭叫猪哼!
余昭叉腰巡视。
“你!”点中一个呲牙呲到耳根的黑瘦丫头:“牙白!笑得好!留下!”
“你!”指着吼出驴叫的铁蛋:“嗓门破锣!够响!收!”
“还有你!”揪住试图顺走烧火棍的王寡妇:“手快!但下次顺东西剁爪!”
眨眼筛出五人。
余昭掏出连夜赶制的“员工手册”,糊墙的旧黄历背面写满鬼画符。
“第一条!见客呲牙笑!露八颗牙!”
“露……露牙花子行不?”铁蛋挠头。
“第二条!吆喝带波浪号!要浪!”
“浪是啥?”黑丫头二丫懵懂。
“第三条!手快!不准偷吃!偷一罚十!”
王寡妇缩脖子。
“开工!”余昭大手一挥!
新军上阵!
“滋啦——!”五口新砌的泥灶同时点火!
红油翻滚!辛香爆炸!整条街都在打喷嚏!
“浪味鸭肠!香断魂咧~~~”
二丫扭着瘦腰,尾音颤出三道弯。
“爆辣鸭头!辣得你亲娘不认哟~~~”
铁蛋破锣嗓子劈空,震得房梁落灰。
王寡妇收钱递碗快如穿花!
队伍流动速度翻倍!
余昭背着手巡视,手中攥着个小本本。
“铁蛋!声量不够!”
“二丫!波浪不够浪!加练!”
“王寡妇!手往哪儿顺呢?想扣钱?”
现代KPI考核雏形惊现大梁朝!正在这时绛紫官袍的周大人擦着汗,油手捧起卤鸭头:
“殿下您尝尝!这市井奇味。”
话音未落!
“噗通!”
周大人突然滑跪在地!脑门“咚”地磕上青砖!
“二……二皇子殿下恕罪!下官失仪!!”
浑身肥肉筛糠般抖!
“哐当!”
正收钱的余大树手一抖!钱瓮砸脚!铜板滚了一地!
“二……二……”他眼珠暴突!喉咙发出“嗬嗬”怪响!像被掐住脖子的鸡!
“嗝——!”一个响嗝炸出!翻着白眼往后倒!
“哥!”余昭箭步冲去扶!
余光扫过——
靛蓝常服的李世明端坐。
眉峰如墨裁,鼻梁似玉峰,薄唇微抿。
通身清贵之气,压得满楼食客噤声!
他指尖正捏着根竹签,慢条斯理挑鸭掌的筋。
仿佛脚下跪着的不是四品大员,而是只蝼蚁。
“二……皇子?!”余昭扶人的手僵在半空!脖子“嘎吱”扭向雅间!
她的金主是皇子?!!
脚底板寒气直冲天灵盖!眼前发黑!
“噗通!”“噗通!”
厨娘坊除余昭外集体软脚虾瘫地!
铁蛋抱着头哆嗦:“娘咧……俺吼过皇子。”
王寡妇白眼一翻!彻底厥过去!
李世明终于抬眼。
眸光清淡扫过楼下兵荒马乱。
竹签尖点了点盘中鸭掌:
“此物筋络缠结,剔净方显真味。”
声音不高。
却似冰珠落玉盘。
清晰砸进每个人耳朵!
周大人抖如癫痫:“殿……殿下剔筋圣手!下官愚钝!”
余昭猛地回魂!
皇子!活的!在她摊前啃鸭货?!
泼天富贵!不抱是傻子!
她一把推开晕厥的余大树!
蹿到雅间窗下!踮脚扒窗台:
“殿下!”
破锣嗓子劈出惊人音浪:
“鸭掌算啥!跟我干!浪味厨娘坊开遍大梁朝!”
她挥舞油手!唾沫星子在阳光下飞溅:
“分店!加盟!上市!三年冲出国门!五年占领皇宫御膳房!”
掏出烧焦锅底灰画的“商业版图”—鬼画符的糊窗纸:
“您入股!我出力!五五分账!保您赚得金銮殿都塞不下!”
李世明竹签顿住。
剔透的鸭掌筋悬在半空。
他缓缓抬眼。
看着窗台下那张激动得泛红、沾着油灰、眼睛亮得像饿狼的脸。
“上市?”
薄唇微启,吐出个陌生词:
“何解?”
余昭扒着窗台蹦高:
“就是……就是让全大梁百姓都成咱股东!坐家里收钱!”
她拍着胸脯油渍麻花的围裙:
“您出个名头!我出配方!咱合伙割……啊不!造福天下韭菜……百姓!”
“噗嗤!”
李世明唇角极细微地弯了一下。
快得如同错觉。
他放下竹签。
“孤的名头……”
指尖轻叩桌面:
“值几成?”
“五成!”余昭眼冒金光:“不!四六!您六我四!”
她伸出四根油指头,急吼吼往上举:
“只要您点头!明年今天!浪味卤香飘进金銮殿!”
“好一个……飘进金銮殿。”
淬冰的冷笑自身后炸开!
柳青源!
月白襕衫立在人群外。
面色惨白如新糊窗纸。
目光死死钉在余昭扒窗台的背影。
和她伸向皇子那四根油亮的、献宝般的手指上!
“余姑娘攀龙附凤的本事……”
折扇“唰”地展开!扇面狂草都在抖:
“比你这锅下水……更登峰造极!”
他盯着李世明清贵侧影,字字如刀:
“只是不知……”
扇尖毒蛇般点向余昭后心:
“殿下是打算拿你当金丝雀养……”
猛地戳向翻滚的红油锅:
“还是当药引子……炼一锅泼天富贵的金丹?!”
长街死寂。
油锅“滋啦”声格外刺耳。
李世明慢条斯理拿起雪白丝帕。
起身。
凭栏。
手臂越过窗台。
雪帕精准覆上余昭因激动而汗湿的鼻尖。
轻柔一拭。
“孤的丹炉……”
他垂眸,看着帕上沾染的油灰,声音清越:
“只炼真金。”
“啪嗒!”
柳青源手中折扇坠地!
他死死盯着那方雪帕!
盯着余昭鼻尖被拭过的那一小块肌肤。
在油灰衬托下,白得刺目!
他眼底瞬间烧起一片骇人的血丝!
“好!好一个炼真金!”
广袖卷起腥风!
月白身影踉跄撞翻钱筐!
铜板“哗啦啦”滚了一地!
他头也不回冲进人潮!
唯余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撕裂喧嚣:
“只盼余掌柜……莫要炼得骨头渣都不剩!!”
余昭僵在窗台下。
鼻尖残留的微凉,和柳青源破碎的嘶吼在脑中轰鸣。
锅里红油翻滚。
她突然觉得。
这刚抱上的大腿。
烫得她脚底板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