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木巷晨光里，卤香顺着晨风飘进长顺街每个角落。余昭瘫在床上，新绣花软鞋尖的铜铃铛晃得叮当响。二丫扭着腰进来，抖开件滚金边红围裙：“东家，王婶儿穿上啦！那腰身勒得…像城隍庙金童！”
余昭眼皮掀了条缝：“袖口多缝死线！防她偷塞鸭胗！”话音未落，哐当！！！”前院巨响震得房梁落灰。余大树扛着半扇血糊糊的牛骨架撞进来，肋骨间塞着几挂绿毛牛肚，粘液“啪嗒”溅在青砖上。
“祸事了，昭。孙老牛卷了定金跑了！”他嗓音劈叉，“送来的三车牛下水…全是这绿毛妖怪！”
余昭“噌”地弹起，鞋尖铜铃乱响。抄起烧火棍戳了戳绿毛，凑近一闻，腐肉混阴沟水的恶臭直冲天灵盖！又来？“断粮的毒招！”她冷笑，烧火棍敲在青砖上，“二丫！笔墨伺候！”
片刻后，“浪味厨娘坊”门前竖起块焦黑门板，炭笔狂草写着“悬赏令”：“曝黑心商！揪幕后鬼！”最醒目的是那挂绿毛翻卷、粘液滴答的霉变牛肚，被麻绳绑在门板顶，像面招魂幡。余昭拎着红油长勺敲着门板，破锣嗓子炸街：“父老乡亲瞧！此乃黑心贼孙老牛的‘毒货’！举报者赏银五两！”
她猛地拔高声音：“揪出幕后黑手，赏浪味秘制花椒牛杂！管饱一年！！”
“五两？够买半亩地！”
“牛杂管饱？能吃到入土！”
人群炸了锅。余昭盯着沸腾的五口大锅，花椒在沸油里翻涌如红霞，辛香裹着牛杂的腥香直窜三条街。
午市刚开。
五口锅烈焰熊熊！红油牛杂翻滚如岩浆！辛香霸道！队伍排到街尾。突然“噗通”一声，一个精瘦汉子栽倒在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嘴角沾着半块蜂窝牛肚。
“死人啦！浪味毒死人！”麻脸婆子尖叫，“俺亲眼看他吞的！”
人群炸窝。“退钱！”“报官！”几个混混趁机掀摊。余昭挤进人群，蹲身查看。汉子嘴角的牛肚油亮酱红，挂着琥珀色卤汁，分明是她家刚出锅的卤货。她抠下芝麻大点的肉丝，舌尖一舔：“呸！巴豆粉拌姜蒜面！砒霜买不起？”
“放你娘的屁！”麻脸婆子蹦出来，“俺看得真真儿的！”混混抡起板凳要砸锅。混乱中，月白身影挤入人潮，柳青源广袖一卷，精准挡开泼向余昭的馊水。他清俊的脸绷得冰雕似的，眼底燃着怒火：“大梁律例！诬告反坐！主谋者绞！”
余昭抢答，红油长勺指向麻脸婆子：“主谋割舌头！点天灯！骨灰喂狗！”
“衙役到！”人群外长喝。四个提棍衙役挤进来，班头三角眼阴阳怪气：“柳秀才又挡灾？李班头说您状纸要石沉大海喽！”他踢了踢“尸体”：“癞痢头装死讹钱！滚起来！”
“尸体”眼皮一抖，滑溜弹起要跑。余昭抄起捞篱兜头罩下：“吃了姑奶奶的牛杂还想溜？！”王寡妇趁机扫堂腿绊倒麻脸婆子，肥硕身躯压上去扇巴掌：“喷粪！让你喷粪！”
风波暂歇。柳青源月白衣摆溅满泥油，左袖撕开半尺口子，露出洗得发白的里衣。他低头拢袖遮掩狼狈，长睫低垂遮住情绪：“下次…躲远些。”
转身欲走时，余昭喊住他，抓过他的手拍进碎银：“买新衣！换鞋！算是你的律师费！”他攥紧银角，棱角硌得指节生疼。抬眼时，目光灼热如烙铁心道：律师费？何为律师？嘴上却道:“余昭…金銮殿的丹炉炼的是人魂！烧的是人骨！”
话音未落，月白衣摆卷着寒风没入长街。
余昭捏着半块干净的蜂窝牛肚，指尖冰凉，眼神淬火。“哥！放风出去！”她扯开嗓子喊，“浪味坊双倍价收鲜牛下水！现银立结！”“铁蛋！带人去西郊屠宰场蹲着！见送牛下水的车就现金截胡！”“小树，去请回柳相公，是得有个账房先生了。”
后巷暗角，跛脚老头将银袋拍在混混掌心。“下次用砒霜，四爷那边？。”混混谄笑弓腰，被他枯爪掐住喉咙：“舌头不想要了？多说一字舌头割了喂狗！”
街角茶楼雅间，侍卫垂首：“殿下，东市牛下水被‘灰雀’截断，西街闹事是‘黑蝇’手笔。”李世明倚窗而立，靛蓝常服衬得身姿挺拔。指尖摩挲青瓷茶盏，盏中茶叶沉浮。“跳梁小丑。”他淡漠开口，忽而抬眼望向榆木巷方向，“柳青源今日穿的…可是新鞋？”
侍卫回想：“鞋面干净，似是新上脚。”李世明唇角微勾：“孤这‘浪味丹炉’…该添把旺柴了。”
榆木巷宅内，余昭摊开昨夜用烧火棍画的“敌情图”。霉绿牛肚的恶臭、巴豆粉的涩味、柳青源苍白的手腕…灶上大锅花椒翻涌，辛香霸道。她抄起长勺舀起一勺颤巍巍的牛板筋，琥珀色卤汁混着花椒碎浇下：“滋啦！”
瞬间，混合着麻香、焦脆和卤香的异香炸开，驱散所有阴霾。“挂牌！”余昭踩上板凳，轻灵的嗓子劈开黄昏，“浪味新品！霹雳火牛筋煲！今日尝鲜价二十文！”
她勺尖挑起挂满花椒油光的牛筋：“辣度三级！微麻、中麻、爆麻！爆麻挑战当场麻哭者免单！”
“啥？爆麻？有多麻？！”人群被猎奇点燃。余大树抱着钱罐看那油亮的牛筋，喉结滚动：“昭啊…这…这真能吃死人吧？”余昭咧嘴笑，小白牙森森：“吃不死！专治黑心肝！麻穿铁石肠！”她环视忙碌的铺面、忙碌的新员工、排成长龙的食客，最后目光落向巷口柳青源消失的方向，声音斩钉截铁：
“没点魑魅魍魉放冷箭，哪衬得上姑奶奶这‘浪味厨娘坊’的金字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