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之归队后的日子,多了些安稳的盼头。他所在的营部换防到了城郊,离城区近了许多,偶尔能趁着换岗的间隙,绕到苏晚学校附近站一站。
苏晚知道他会来。有时是课间操,她站在队伍里,眼角的余光能瞥见围墙外那抹熟悉的军绿色;有时是放学,她故意放慢脚步,总能在街角的老槐树下,看到那个背对着她的挺拔身影。他从不上前,只是远远地站着,像一座沉默的山,等她平安走过巷口,才转身离开。
这天放学,苏晚刚走出校门,就看见沈聿之站在老地方。他今天没穿军装,换了件深色短褂,手里拎着个油纸包。见她过来,他把纸包递过来,声音比平时清楚些:“营部厨房做的,糖糕。”苏晚接过来,油纸包还带着余温,她捏了捏,是温热柔软的触感。“给我的?”她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笑意。“嗯。”他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胸前的校徽上,顿了顿又说,“下周有场军民联欢会,在营部礼堂。”苏晚的心猛地一跳:“你是说……”“想请你去。”他看着她,眼神里有难得的认真,“明远也会去。”特意把哥哥搬出来,倒像是怕她拒绝。苏晚忍不住笑了,剥开油纸,拿起一块糖糕递到他嘴边:“那我要是想去,是不是得你陪我?”沈聿之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愣了愣,还是微微低下头,咬了一小口。糖糕的甜香在空气里散开,他的耳尖悄悄红了,转身往巷口走:“我送你回去。”苏晚跟在他身边,小口咬着糖糕,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漫到心里。她忽然觉得,原来沉默的人表达喜欢,是这样的——是记得她爱吃甜的,是想把她带入自己的世界,是连分享一块糖糕,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联欢会那天,苏晚特意穿了件新做的月白色旗袍,领口绣着细碎的兰草。沈聿之来接她时,站在巷口等,看到她的瞬间,眼神明显亮了亮,虽然没说话,却很自然地走到她身侧,隔开了往来的人群。营部礼堂里很热闹,士兵们和家属们坐在一起,台上有人唱着军歌,台下不时响起掌声。苏明远凑过来,撞了撞沈聿之的胳膊,挤眉弄眼地说:“行啊你,终于舍得把人带来了。”
沈聿之没理他,只是把手里的橘子剥好,一瓣瓣放到苏晚手里,动作仔细得像在拆解枪械。苏晚忍着笑,接过橘子,悄悄在他手背上捏了一下,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了蜷,却没躲开。
中场休息时,有人拉着沈聿之上台唱歌。他本想推辞,可架不住战友们起哄,只好站到台中央。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他依旧是那副话少的样子,握着话筒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唱了首军歌,他的嗓音不算洪亮,甚至带着点生涩,可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像子弹落在地上。台下渐渐安静下来,苏晚看着台上那个挺拔的身影,忽然明白了他沉默里的重量——他不说爱,是因为肩上的责任太重;他不常笑,是因为见过太多苦难。可当他站在这里,为家国歌唱时,那份藏在心底的温柔,比任何情话都动人。
歌毕,台下掌声雷动。沈聿之走下台,回到苏晚身边,脸上带着点不自在。苏晚递给他一杯水,轻声说:“唱得很好。”他接过水杯,指尖碰到她的,微微一顿:“你喜欢就好。”夜色渐深,联欢会散场时,外面下起了小雨。沈聿之脱下军外套,披在苏晚肩上,带着他身上淡淡的硝烟味和阳光的味道。“我送你。”他说,语气不容置疑。
两人并肩走在雨巷里,军靴踏过积水的声音,和她的布鞋声交织在一起,格外清晰。苏晚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站在讲台上说“保家卫国”,那时觉得他遥远得像天上的星,可现在,他就在身边,用沉默的方式,为她撑起一片无雨的天空。快到家门口时,苏晚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雨丝落在他发梢,凝成细小的水珠,他的眼神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深邃。
“沈聿之,”她踮起脚尖,像上次那样吻了吻他的脸颊,这次却没躲开,而是轻轻说,“等战争结束了,我们就……”
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他忽然伸手,紧紧抱住了她,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好。”他说,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压抑了太久的颤抖,“等结束了,我们就结婚。”
这是他第一次说“结婚”,简单两个字,却像一颗定音丸,落在苏晚心里。雨还在下,可她觉得浑身都暖烘烘的,因为她知道,这个沉默的军人,用他最郑重的方式,许了她一个未来。
巷口的梧桐叶被雨水打湿,贴在墙上,像一封封没寄出的信。而那些藏在沉默里的爱,终于在这个雨夜,破土而出,长成了足以抵挡风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