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今日早朝上这风暴的中心人物王绍安却是被王太初拉着在东榆林巷的小摊上喝五味肉粥,全然不知早朝差点有两位尚书为了他丢官。
“哥哥可是不喜五味肉粥?”王太初和沉水吹着热气,看着王绍安面前全然没动的肉粥问道。
“大清早的,我不喜食如此油腻之物。”王绍安正襟危坐在矮桌前,倒像是还坐在书桌之前一般,“今日约我出来,定不是只为了来喝粥吧。”
“哥哥不知,东榆林巷这个粥摊在万安城内甚是有名,你若不喜欢大清早食荤腥,这里的七宝素粥也是不错。”说罢,王太初便将王绍安面前的肉粥移到自己跟前,然后嘱咐沉水去要了一碗素粥。
“惹祸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日里在府里定要睡到日上三竿的王太初居然能约着他来食朝食,这样的反常要不是她惹祸了,就是她有事相求,而从以往的经验看,这样大费周章的时候她惹祸的次数比较多。
“我在万安城内吃吃喝喝的能惹什么麻烦,只是想到下月便是盼儿姐姐的生辰了,从小到大,她的生辰都是我们帮着过,今年我们不在她身边,所以想着让哥哥同我一起给盼儿姐姐选个礼物,差遣人送去明州,说不定能在盼儿姐姐生辰之前赶到。”王太初漫不经心地说起,低着头假装喝粥,却偷偷地注意着王绍安的反应。
那日康王府赏菊之后,她一直在家中等着刘聿洵相邀前去认人,却没想等了好几天那边也没有动静。要不是看着近几日王绍安的心情还不错,她都怀疑这三皇子是不是早就找到了那个四和香的主人给处理了,毕竟这样昂贵的香,能拿到的也一定是身边贴身的使女。所以在那条路行不通以后,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来试探一下王绍安对盼儿的感情是不是有变,正好趁着盼儿生辰,寻了个借口。
“不用。”王绍安头也没抬吹着刚端上来热气腾腾的素粥。
“哥哥确定?”王太初见他如此反应压着怒火,继续问道,语气却比刚才坏了几分。
眼前自己家的哥哥在她眼里已然变成了个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薄情之人。
“今日西市有个书集,听闻在那里可以找到一些绝版的书籍,晚些跟你一起用完朝食我需得去一趟。”王绍安用勺子舀着素粥慢条斯理地喝着,显然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你也不要再四处闲逛,去和乐楼帮给母亲打打下手,为了你康王府的一句话,可是把母亲折腾坏了。”
王绍安此言一出更是让王太初来了火,她索性将勺子往那肉粥碗里一扔,拉着沉水就走。
“大姑娘,我们安哥儿刚才的话听着可不妙呀,竟然连盼儿姑娘的生辰他都不在意了。”沉水搀扶着生气的王太初,回头看了一眼王绍安并没有跟上来,继续补充道,“也没起身来追我们。”
“万安城内的狐媚真是不少,又是会品香,又是能逛书集的,这哪里是我们明州的实在姑娘能比得上的。”王太初越说越来气,更是加紧了脚步,让沉水险些跟不上。
“那姑娘我们可要跟着安哥儿去书集看看。”沉水一直都有疑问,以自家小姐爽直的个性,何不直截了当地问自家公子,那样还来得方便一些。
“这可不行,如果我们跟了过去,被大哥哥发现,那岂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浪子回头这样的事情,只能是让他自行想明白才行,如果全部摊开了,激起了他们的逆反心理,这浪子就回不了头了。”王太初的脚步依然没有停下来,瞧着这个方向也不像是往和乐楼走,倒像是往北城门的方向走去。
“姑娘去哪?老爷今日找了我们在主院用晚膳,可不好再跑远了。”沉水紧跟在后提醒道。
“听说城北的它山有一个寺院甚是灵验,靠自己不行,我也只能去求神拜佛了。”王太初还是气呼呼的样子,自小没有父母在身边,王绍安对她百依百顺宠爱有加,倒是养成了她不知瞻前顾后说干就干的性格。
“姑娘使不得,言妈妈出门之前就嘱咐我不能让你跑远了,出城更是万万不行。”沉水也顾不得是不是合适,一把拉住了王太初站在路中,“如果小姐想去求佛,何不如改日让桓管事的叫上几个家丁一同前往。”
王太初向来是个急脾气,哪里能够等到改日,哪怕是明日她怕是也等不了,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让菩萨佛祖现下就把自家哥哥的脑袋给拍清醒了。好在她初来乍到,没有坐马车轿子,这路上没人认得这是官家的姑娘,否则通政使王大人的家眷在路上拉拉扯扯,这都察院的御史们定是要给王抃安一个教女无方的罪名。
“回避————回避————”沉水和王太初还在拉扯之间,就有马队从北城门的方向呼啸而来,带队的正是王太初的熟人雍王刘聿洵。
昨晚带着亲兵进山剿匪,夜里趁着山匪放松警惕,趁夜偷袭才在黎明时分全歼山匪。熬了一个晚上,又是爬山,又是厮杀的,刘聿洵已是困顿不已,此时他正带着副将李全胜和几个人先从它山下来赶往兵部汇报,冲入城门的时候虽然减了速度,但碰上互相拉扯着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王太初和沉水,差点没能勒住缰绳撞到她们。
“找死。”李全胜向来是个脾气火爆的,他冲在刘聿洵的前面,在他看来他一路喝喊着回避已是给路人留够了反应的时间。眼下要不是自己反应快勒住了缰绳,这两个现下抱在一起埋着头的姑娘定是要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沉水将王太初挡在身下,见疾驰而来的马并没有撞上自己,这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马背上的男子是个身着札甲的武人,从气质穿着上来看,像是个身份显赫之人,但显然从他怒目的眼神中看来,他觉得在万安城内骑着马横冲直撞的他没有错,错的是好端端地站在路上的自己和王太初。
“这城门口熙熙攘攘的,阁下如此策马冲撞,难道是要出关打鞑靼吗?这么着急?”沉水知道看人眼色,王太初可不是吃素的,她确认完沉水无恙之后,就立到了马前挡住了李全胜的去路,“万安门前阁下也敢如此横行吗?”
王太初可不怕他,她的父亲是通政使,在万安城内身份也不一般,更何况现在是她占着理呢。
“大胆,城内疾驰自然有要务在身。”李全胜自是第一次遇到敢跟自己叫板的人,从小他跟了刘聿洵,万安城内哪个不是捧着他们,这样的人更是见都没见过,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子。
他李全胜是个莽夫,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爱好,说着他勒紧马绳,迫使着马步步向前,试图逼迫王太初让步。却不想眼前的女子倒是刚烈的很,她只是闭上了眼睛,脚步却是一步未退。
“王姑娘?”刘聿洵在李全胜之后,不多时就赶了上来。
他看到李全胜扬起的马头,连忙策马上前拉住了缰绳,硬是用了蛮力拉转了马头。
王太初认为自己定是死定了,万安城内的恶霸流氓那么多,碰到个兵流子也不稀奇,竟没想到她还能活着,还能碰到这个言而无信的雍王刘聿洵。
“王姑娘这是要出城?”刘聿洵适才剿匪回来,满身满脸的污血,脸色看着也有些惨白,他像是累极了,不像王太初初见他时那般咄咄逼人玩世不恭。
“问雍王殿下安。”她朝着刘聿洵的脸盯了一会,没有先开口责备他的言而无信,而是先问道,“您要不要先过去找太医院瞧瞧。”
看着满脸挂彩的刘曙,算是理解了适才马上之人为何如此着急,皇帝的儿子被弄成这样,的确也是件着急的事。
“只是手臂上被剑划了一刀,其他的污渍都和我无关。”刘聿洵看着王太初盯着自己的脸,理解了她反应的出处,随意地用袖管抹了抹脸,继续说道,“城北今日不太平,姑娘还是不要出城了。”
说完便招呼着李全胜要扬鞭离开。
“雍王稍后。”刘聿洵看着不像是记得自己和他约定的样子,想起刚才王绍安的表现,也顾不得那么多,忙着追了几步叫住他,“前几日同我的约定,雍王可还记得?”
刘聿洵勒住马绳回头回想了一番,才想起王太初所言为何事,近几日的确事务繁多,朝堂之上盯着他的人也多,加之原本觉得四和香本不是他送的,想着王太初或许已经知道了出自何处,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现下看着眼前王太初略带怒气的神情,看来她是将自己看成不守信诺之人了。
“王姑娘有所不知,邀官家女子入府并非易事,总要有个由头。我的王府里除了侍奉的女使之外并无其他女眷,邀您一个姑娘入府不合适,容我再想个法子。”刘聿洵说的倒也是实话,但在心中盘算了一番也没想到有什么法子。
“雍王殿下记得便是,这事要紧得很,有劳殿下多挂心了。”王太初庄重地行了个礼,表示感谢。
“太初姑娘可有想过,王公子现下在万安城内颇有名望,如果能在万安城内找一个高官贵女喜结连理定是能对其有助力,何苦还要惦记着明州城的姑娘呢?”刘聿洵看惯了王太初不守规矩的样子,知道现下这个客套行礼之人并不是真的她,便想逗她一逗。
“雍王殿下此言差矣,古人有云,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大哥哥虽是没有下聘但既然认了,便是要负责任的,否则岂不是坏了姑娘家的名声。”王太初不指望这身在皇家的富贵皇子能懂什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道理,她知道皇家的男儿向来是无法从一而终的,所以也只是之乎者也说了两句无意义的闲话。
“好好好,姑娘既有如此之心,就在府里等我的消息吧。”刘聿洵瞧着犹在一本正经的王太初,笑着应道。
他原本是想将那四和香的主人如实相告的,他想告诉王太初这不是万安城内儿女情长的故事,这是朝堂上的结党企图,是不可以这样大张旗鼓在街头巷尾叫嚷的秘密。可是他又实在觉得王太初太过有趣,她像是从未被骗过一般,愿意相信所有的人和事,而像她这样毫无心机的人,定是要在万安城内吃亏的。
万安城内是不该有如此清澈之人的,他很好奇未来怎么样的情境会让她知晓,那个在万安城内最简单的道理,无论所遇何人,都切莫交浅言深。他本不想管她,他相信不久便会有人给她上这堂课,但是现下刘聿洵却又不忍,或许是昨夜它山上的杀戮,昨夜的求饶声让他动了恻隐之心。他想起了王太初在康王府维护江音如时坚定的样子,他不想她的这堂课如果由他人来教会太过沉重。
“姑娘莫要出城了,到府里等我消息吧。”刘聿洵言罢,便扬鞭策马而去,李全胜也在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王太初之后跟了上去。
“沉水我们回府吧,我就暂且再信他一次。”王太初瞧着刘聿洵的马队跑远,便对着身边的沉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