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府衙几日来彻夜未休,灯火不灭。廊下灯影参差,在这般人尸同住一屋檐的状况下,一不留神把自己吓得魂飞魄散。

江澜几度昏了又醒,才浑浑噩噩地恢复了意识,分不清白天黑夜,只借着模糊的视线看到地上多了一碗粥水,也不知何时送来的。

她自那日被人送回来府衙,就扔进这一处昏暗的柴房中好几日。莫说大夫,连水都没有一口。

看来康王仍未下定心思要留活口,哪怕装装糊涂将她熬死,也不是什么大事,再往知州的身上一推,一干二净。

江澜觉得浑身又冷又热,稍稍挪动身体,想靠近草堆更暖和一些,但任何的动静都会撕扯身上的伤口,痛得一身冷汗。

强烈的求生意志使她鬼使神差地伸向那碗粥水,可指尖才触及冰凉的边缘,江澜便犹疑不定。她察觉到自己醒来的时候越来越少,每每想强撑着清醒下去,都敌不过强烈的伤痛。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人掏钥匙。江澜心中微微一紧,想了想,闭眼躺着,仅剩的所有精力都聚集在即将靠近的动静上面。

一丫鬟推开门,轻声道:“余大人,人就在里边。”

有人走过来,沉默了一会儿,“醒过没有?”

丫鬟霎时气息不稳,哆哆嗦嗦地撒了谎,“唔……不……不曾。”

“熬到今日也没死,看来真不是一般人啊。”

江澜听得出来,此人说话时带着咬牙切齿的语气,那喘息声尤其清晰地向她靠近。

这人用脚拨正了她的脸,又用脚尖掂了掂她的下巴,冷笑一声,“如此天姿国色……不怪那小侯爷执意留人呐。焉知康王有没有这心思呢?”

江澜敏锐地察觉到语气微妙,数种奋起反击的念头疾速闪过。

湿漉漉的鞋底终于从她脸上离开,这人不知在想什么,又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才拂袖而去。

江澜不敢发出任何气息,她察觉到这丫鬟还未走,用衣袖给她擦去了脸上的泥巴。

丫鬟蹲下来,小声道:“姑娘能听到我说话吗?你放心,这碗粥水是我送来的,我……我已经尽力了。听说大人今日要去问一句准话,姑娘别灰心,要活下去才是。”

直到柴房恢复一片死寂,江澜才吃力地睁开眼,怔怔地看着那碗粥水。

蛰伏忍耐了十年,才将李魏荣杀了,为自己、也为阿姐报了仇。千难万难地走到今日没死,如今怎能就这样在这个地方放弃自己?

要活下去。

城外驿站的灯火连日昼夜未歇,不断有人穿梭来回,没人敢慢下来耽误。擦肩而过的时刻一多,大伙干脆不打伞,下了马就蒙头直奔进去回话。

知州余敬一下马开始脱蓑衣和披风,预料这点小雨打在身上也差不多火候了,一身的“尽心竭力不惜自身”,举起一边袖子聊胜于无地挡在头上就往里面冲。

一个时辰后,余敬从正屋出来,抬手擦了擦额头,一时分不清擦的是雨水还是冷汗,微微松了一口气。

身后连日随行的衙役往另一边瞟一眼,低声道:“大人,现在……还要过去那边再回一次话吗?”

赵庆瑨刚才的确是这么吩咐的,可是余敬琢磨了一番刚才的场景,加上连日来的观察,自信应该没判断错,反问道:“殿下方才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衙役眨了眨眼:“这……说还是不说,治还是不治?”

永州府衙鸡飞狗跳了好几日,人人提心吊胆。江澜养伤数日,仍是昏得不省人事,加之身份特殊,余敬此番正是又为此事而来,想拿一句准话,这人到底要怎么救。

余敬另有算盘,死是定然不能让她死在永州,这女子和锦衣卫的关系复杂,说不准算不算同党。那是要全力医治让人好起来,还是让她先吊着一口气,带回京再处理?万一熬不住回到洛京,人死在半路上,可不能回头赖他。

康王前面一直模棱两可的,今天可算给到一句准话:“尽全力医治,最好是能在抵京前让她开口说话。”

余敬冷哼一声,说:“蠢材,亏你跟本官跑了这么多天。这几人交由本官来安置,殿下留这么一手定有用处,方才的意思是,她能好起来,到时开口说点什么,这功劳不就全算二殿下头上了吗?”

衙役心领神会地“哦”了一声,笑嘻嘻说:“殿下得了陛下的看重,那自然会念着大人您的付出啊。”

余敬胆战心惊多日,如今升官发财的日子要来了,腰背都挺直了些,说:“那谢侯爷本就是个混账,跟着过来玩一路罢了,我就不过去与他假模假样了,你去,该怎么说你心里有数。”

衙役近日也有跟着余敬一起去回过话,看自家大人这个态度,也学得那副得意模样往另一边走去,没料到才进院子,迎头就是一道闪亮的剑光挨着鼻尖过去,吓得两腿一软就跪下来喊饶命。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知州大人派过来的,失礼失礼。”青尧收剑回鞘,眉开眼笑地伸手想扶人。

这衙役一摔,半身沾了水,一肚子窝火的时候抬头一看,认出此人是励安侯的心腹兼近卫,竟险些伤了人还笑得半点歉意都没有,又不敢惹。

衙役正要随便打发几句就赶紧走人,不料屋里的励安侯听到动静走出来。

谢君乘手中握着折扇正懒懒地敲在掌心,笑意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却偏有一番吟风弄月的多情,叫人挪不开眼。

“给侯爷问安。”衙役那股小人得志的姿态早给吓干净,恭敬地接着道:“余大人派小人来回话,府上的那位女子尚在养伤。”

谢君乘像是没听到,又像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那双俊逸的眉眼正兴致盎然。

衙役想起关于谢侯爷的各种混账传言,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侯……侯爷,大人让小人回的话就这些,侯爷若没有别的吩咐,小人先行告退。”

谢君乘这才又敲一下折扇,颔首道:“余大人这些日子也辛苦了,你跟余大人说一声,我稍后过去看一看。”

衙役心里一沉,猛抬起头。

“怎么?侯爷奉旨出行,想去看一看此案的关键证人,有何不妥?”青尧往前一步,脸色一沉。

衙役只恨今日诸事不顺,要早知道励安侯今日有主意,刚才说什么都要把余大人拖过来,此刻就不必吊着命在这里周旋:“岂敢岂敢,只是……只是府上近来忙乱,侯爷金尊玉贵之身,余大人怕那些办事的不长眼睛,冲撞了侯爷。”

几人心照不宣,府衙里如今岂止养着个祸水。荣和帝当日盛怒之下,下旨要将锦衣卫一干逃犯的人头挂于城墙,以儆效尤。衙里还放着锦衣卫的尸体,如今活人死人堆在一块儿,别提有多么好风景。

谢侯爷往前凑近一步,低声说:“那女子无辜受牵累,本侯挂心得很,不会耽误多长时间。你看快去罢。”

衙役放弃游说,赶紧一脸愁云惨雾地走了。

青尧这才瞪着眼不忿道:“余大人是越来越不像话,今日竟敢随便派个长了嘴的就过来打发公子。”

谢君乘浑不在意:“狗仗人势而已,无妨。”

另一边的赵庆瑨听了回报,本来是直接应允,突然又想起些事情,吩咐高邑:“挑几个人跟着,看完马上带他回来。今日但凡让谢君乘又去寻花问柳,坏我名声,那些跟出去的也不必回来了。”

高邑立刻出去挑了几个得力的人,回来才不安道:“殿下,侯爷冒雨走这一趟,真不会另有打算?”

赵庆瑨还翻着手里的卷宗,头也不抬:“让他去见见也好,死了花天酒地的心。他跟出来这么久,一直什么事都不碰,那一夜突然来得急,本王险些以为他真长进了,原来还是按不住一颗色心。”

高邑说:“可励安侯是当日由刘公公推出来的,那老狐狸还不知道打什么算盘。”

阉人不被朝廷权贵放进眼里,更何况是皇子,赵庆瑨和司礼监一向没有往来,但刘昆一直得皇帝宠信,不好明着撕破脸。朝中能与康王抗衡的就一个三皇子宁王,赵庆瑨根本不不屑于去讨好阉人,所以一直和司礼监井水不犯河水。

励安侯和镇守西北的大皇子一样,和司礼监刘昆那笔仇怨可不浅。

赵庆瑨思来想去,觉得摸到几分头绪,说:“这老东西看拉拢不了本王和宁王,谢君乘么,你只要让他玩得新鲜他就高兴。刘昆最懂父皇,知道父皇宠着这个混子,又挨着谢君乘的仇,想两边讨好。反正,只要不碍着本王的功劳就行,随便他塞什么猫儿狗儿进来。”

赵庆瑨原先还有点惴惴不安,可一路追击锦衣卫以来,谢君乘真没出过岔子,也从不主动领什么事情去做,当夜围剿赶过来也只是为了个美人。

赵庆瑨递给高邑一封信,说:“传信回宫,你再盯着下边的人尽快整顿好,宫里的回信一到,我们就启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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