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国突然派人送来密信，说要议和。
信里没提条件，只画了只青釉瓶，瓶底插着把刀。沈砚看着信，眉头紧锁——这是李嵩当年的暗号，意思是“鱼死网破”。
“他们想诈降。”苏微婉凑过来看，指着瓶底的刀，“这刀的角度不对，是朝着瓶子里面的，说明想在议和时偷袭。”
沈砚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笑了：“我的微婉，真是我的军师。”
他按照苏微婉的主意，回信说“议和可以，但要在边城的药庐见面”。赵虎不解：“将军，药庐人多，万一……”
“人多才好。”沈砚望着药庐的方向，“她在那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议和的日子定在腊月初八，药庐里飘着腊八粥的香气。
敌国的使者带着十几个护卫来，眼神却总往药柜后的暗门瞟——那里藏着他们的伏兵。苏微婉端着腊八粥出来，笑着说：“天冷，先喝碗粥暖暖身子吧。”
使者刚要接，沈砚突然按住他的手，指了指粥碗里的红枣：“这红枣是南边来的，甜得很，可惜啊，有些人吃不到了。”
话音刚落，药柜后的暗门突然被撞开，冲出来的却不是敌兵，是赵虎带着的士兵——苏微婉早就发现了暗门的机关，夜里偷偷让沈砚换了伏兵。
使者脸色煞白，沈砚拿起那只青釉瓶，放在他面前：“十年前，我在这里烧了你们的粮草；十年后，我在这里，给你们一条活路。撤兵吧，别再让百姓受苦了。”
瓶里插着的红梅开得正艳，映着沈砚的眼睛，那里没有了当年的戾气，只有对和平的期盼。
敌兵撤了，边城的百姓提着年货来药庐道谢，把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苏微婉煮了一大锅腊八粥，沈砚帮她盛粥，两人的手偶尔碰到一起，都忍不住笑。有个小孩指着沈砚怀里的青釉瓶：“先生，这瓶子真好看，能装糖吗？”
沈砚把瓶子递给小孩：“能啊，等春天来了，我们就用它装糖葫芦。”
赵虎站在院门口，看着这一幕，悄悄抹了把眼泪。他终于明白，沈砚要的不是将军的名号，而是这样的人间烟火——有她在身边，有粥可喝，有安稳日子可过。
春暖花开时，沈砚和苏微婉回了江南。
他们没再开药庐，只在屋后种了片药田，种着苏微婉喜欢的薄荷、薰衣草，还有沈砚偷偷种的红梅。青釉瓶被放在窗台上，里面总插着新鲜的花，有时是药田的草药花，有时是院外的野菊。
沈砚的咳嗽好多了，却养成了个习惯：每天清晨都要给青釉瓶换花，换完花，就坐在廊下看苏微婉在药田里忙碌，眼神温柔得像江南的春水。
有次她问他：“你当年装疯时，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他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想过，在每个听你读诗的清晨，在每个护你周全的夜晚，都想过。”
第三十七章：孩子的名字
苏微婉生了个男孩，眉眼像沈砚，笑起来却像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给孩子取名时，沈砚翻了一夜的书，最后指着青釉瓶里的红梅说：“叫‘念安’吧，思念的念，平安的安。”
苏微婉知道他在想什么——念的是逝去的亲人，安的是眼前的岁月。
念安满月那天，陈三叔带着北境的旧部来了，带来了边城的消息：百姓们安居乐业，再也没有战争了。赵虎抱着念安，笑得合不拢嘴：“小公子长大了，一定像将军一样厉害！”
沈砚却摇摇头，轻轻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我希望他一辈子都不用厉害，只做个平安的普通人，像这江南的花一样，慢慢开，慢慢落。”
许多年后，念安长大了，成了江南有名的大夫，像他母亲一样，温柔而坚定。
他总缠着沈砚问：“爹，那只青釉瓶里，到底藏着什么呀？”
沈砚就抱着瓶子，给孙子讲当年的故事：讲京城的雪，讲北境的风，讲一个装疯的将军，如何抱着一只破瓶，守了一个姑娘十年。
苏微婉坐在一旁，笑着补充：“后来啊，那将军娶了那个姑娘，他们回了江南，种了片药田，生了个像你一样调皮的儿子。”
夕阳落在青釉瓶上，银丝镶嵌的裂痕闪着光，像一道温柔的年轮，记录着：
十年疯傻，是为护一人；
半生戎马，是为守一城；
而最终的最终，不过是窗台上的一瓶花，药田里的一个人，和岁月里的一句“平安”。
沈砚老了，背有些驼，却仍坚持每天给青釉瓶换花。
苏微婉也老了，头发白了大半，却总在他换花时，递上一杯温热的茶。他们坐在廊下，看念安带着小孙女在院子里跑，青釉瓶里的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有天夜里，沈砚咳得厉害，苏微婉给他喂药，他抓住她的手，喘着气说：“微婉，我梦见……梦见你母亲了，她夸我……护好了你。”
她笑着擦去他的眼泪：“她一直都在呢，在这瓶子里，在这花里，在我们的日子里。”
第二天清晨，苏微婉醒来时，见沈砚靠在床头，手里握着那只青釉瓶，脸上带着笑，像睡着了一样。瓶里的红梅开得正好，映着他安详的眉眼。
她没有哭，只是轻轻抽出他手里的瓶子，放在窗台上，对着瓶子说：“阿砚，你护了我一辈子，这次，换我守着你喜欢的花。”
江南的风从窗棂吹进来，青釉瓶里的红梅轻轻摇晃，像在点头，也像在说：
这世间最好的守护，从不是刀光剑影的厮杀，而是藏在疯傻里的惦念，浸在药香里的陪伴，和岁月里那句从未说出口，却刻在心底的——
“我爱你，从十年前的第一眼，到余生的每一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