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巴赫碾过青石板路,将午后的阳光轧成碎金。老宅门口的石榴树正结着青果,梅振东牵着老伴樊舒雅的手站在树下,望见车影便直起了腰。
梅子几乎是蹦着下车的,月白色裙摆扫过石阶,手里紧紧攥着那两本红本本,像攥着什么稀世珍宝。她挽着潘泽的胳膊跑到祖父面前,献宝似的把结婚证举得高高的:“爷爷你看!我结婚啦!以后再也不用听你念叨我嫁不出去啦!”
梅振东眯着眼笑,皱纹里都盛着光,接过红本本翻了又翻,忽然拍了下大腿:“好!好!接下来就该给咱梅家开枝散叶了——哦,也是给你们潘家添丁。”他瞥向潘泽,眼里带着点促狭。
潘泽浅笑着摇头:“爷爷,我们老潘家就剩我一个了,开枝散叶倒在其次。”
梅振东的笑容顿了顿,随即又舒展开:“那更好,心思全放在梅子身上。”他转向两人,语气忽然郑重起来,“你们俩啊,先把工作放放,近五年就专心‘耕耘’,多生几个娃,别的都不重要。”
“爷爷!”樊舒雅在一旁轻轻拍了下他的胳膊,眼角带着嗔怪,“这么多人看着呢,说这些浑话。”
“我这不急着抱曾孙嘛。”梅振东嘟囔着,却被老伴一个眼刀制止了,只好看着樊舒雅转身走进大堂,背影带着点好笑的羞恼。
梅子晃着祖父的胳膊撒娇:“爷爷,我们都领证了,奖励呢?”
“早备好了。”梅振东从身后管家手里接过一个烫金礼盒,递到潘泽面前,“特别是给你的,打开看看。”
潘泽拆开丝带,里面是两份文件。聘书的抬头赫然写着“千禧食品进出口贸易公司总裁”,那家年营业额三百亿的巨头企业,涵盖粮油、肉类、饮料全产业链,是天禧集团旗下最大的子公司也是上市公司。而另一份股权转移协议更惊人——30%的股份,价值近百亿。
他捧着文件的手微微发颤:“爷爷,这太贵重了,我……我没能力管好这么大的公司。”
梅振东拍了拍他的肩,声音沉稳:“你是梅子的丈夫,就是梅家的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慢慢学就是了。”阳光穿过石榴树叶落在他花白的发间,竟透着点温柔的期许。
梅子在一旁偷偷掐了掐潘泽的手心,用口型说:“拿着。”他望着她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那份聘书烫得像团火,烧得心里又暖又慌——
“年轻人本就该多试试。”梅振东的声音带着点过来人的从容。
潘泽却急了,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西装纽扣:“爷爷,您怕是不知道我的履历。我前前后后待过 29家公司,不是破产就是倒闭,最长的也没撑过三个月。”
梅振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孙女婿,我对你的底细,说不定比你自己还清楚。无妨,这家公司就当给你练手,真干黄了也不怕——咱梅家,最不缺的就是试错的本钱。至于为什么上来就给你这么大的公司让你管,你其实不明白,小公司和大公司的管理方式天然之别,能做大公司的人未必能管理好小公司,同样小公司待久了的人,缺乏长期战略思维和远见,从基层做起根本就是浪费时间。放心我不会看错人的。”他顿了顿,眼里闪过点期许,“日子还长着呢,先把这摊子理顺了,将来……让梅子从总裁位上退下来,你顶上。毕竟她是姑娘家,女人家终究要以家庭为重,等生了孩子,就让她安心带娃。”
话音刚落,他忽然看向潘泽,眉头微蹙:“你老捂着腰干嘛?”
潘泽的脸腾地红了,幽怨地瞥了眼身边的人——还不是你家宝贝孙女,昨夜折腾了十三次,差点没把他榨干。这话自然没法对老爷子说,只能把话咽回肚里。
梅子却大大方方迎上祖父的目光,眼尾带着点狡黠的笑:“爷爷,他昨晚表现不错,十三次呢。”
梅振东何等通透,意味深长地看了潘泽一眼,嘴角的弧度压了又压,终究没忍住笑出声来。
家宴吃到一半,潘泽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摸出来一看,屏幕上“方荣”两个字刺得人眼慌。那点陈年的暧昧心思,此刻像被戳破的纸窗,让他浑身不自在——毕竟如今领了证,签了那纸沉甸甸的协议,梅家刚把百亿公司交到他手上,若是犯了错,上千亿的赔偿能把他压成粉末。
他慌忙挂断,找了个去洗手间的借口,躲到僻静处回拨过去。
“喂?”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潘泽,是我。”方荣的声音带着点娇嗔的怨怼,“听说你成了那位千亿富婆的贴身助理?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啦?今晚有空吗?”
潘泽苦笑:“今晚真没时间,有个会脱不开身。”
“有会?是误会吗?少装了。”方荣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和她在丽思卡尔顿耗了一整天,当别人都是瞎子吗?”
潘泽心头一紧,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这种事你怎么会知道?”
“酒店里人来人往的,哪有不透风的墙?”方荣的语气里淬着点酸意。
他对着听筒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走廊尽头的风卷着桂花香飘过来,混着远处客厅的笑语,衬得此刻的沉默格外难堪。
“你们折腾的动静,整层楼都听得见。”方荣的声音带着点淬了冰的嘲讽,从听筒里钻出来,扎得潘泽耳朵发烫。
“我那是……身不由己。”他的解释苍白得像张薄纸。
“行了,不用解释。”方荣轻笑一声,那笑声里藏着刺,“富婆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我管不着。但有一样——”
潘泽的心猛地提起来,握着手机的手沁出细汗。
“我们的关系,不能断。”方荣的语气陡然沉下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这是我的底线。不然,你这刚到手的千亿富贵,怕是坐不稳。”
“方荣,你这是威胁我?”潘泽的声音发紧。
“威胁你又如何?”她嗤笑一声,“我们上过床,我算你半个女朋友吧?你说扔就扔,转头就扑进富婆怀里,把我当什么了?用过即弃的垃圾?”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潘泽急了,“昨天是意外,梅子她突然……”
“突然把你扑倒,然后滚了一天一夜床单?”方荣打断他,语气里的酸意几乎要溢出来,“接着就去民政局领了证?潘泽,你倒是动作快啊。”
“你跟踪我?”潘泽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不止呢。”方荣的声音带着点诡异的得意,“我还知道,一夜十三次。行啊你,跟我在一起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卖力?”
潘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羞又怒:“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在你手机里装了定位和监听软件啊。”她轻描淡写地说,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哦对了,还录了点东西,视频已经存我邮箱里了。”
潘泽如遭雷击,握着手机的手指都在抖。他从没想过,这个只当是露水情缘的女人,竟藏着这么深的心机。
“你想要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我不要钱,也不要名分。”方荣的语气忽然软下来,甚至带了点委屈,“我就是喜欢你啊,潘泽。别丢下我,好不好?”
那声“好不好”像根软刺,扎得潘泽心里又乱又烦。他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望着镜子里自己慌乱的脸——一边是刚领了证的妻子,是梅家泼天的富贵和沉甸甸的协议;一边是握着他把柄、纠缠不休的旧人。
“方荣,你越界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我已经结婚了,不可能再和你纠缠。”
听筒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声冷笑,像冰锥子似的扎过来:“潘泽,你以为这由得你选吗?”
“不管因何结的婚,我和梅子已是明媒正娶的夫妻。”潘泽的声音透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婚姻之外,我不可能再与你有瓜葛,请你自重。”
听筒那头传来一阵嗤笑,像碎冰碴子砸在心上:“潘泽,你就不怕我把那些录音录像公之于众?‘千亿富婆与贴身助理夜战十三次’——这标题,够不够让你俩上热搜头条?要是直接发给梅子,你猜她会怎么对你?”
“你在威胁我?”
“是又怎样?”方荣的声音陡然尖锐,“我不要名分,不要钱,就想跟你维持现状,这都不行吗?我发誓绝不打扰你的婚姻!”
“不行。”潘泽的回答斩钉截铁,随即挂断了电话。冷水扑在脸上时,他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镜中的男人脸色苍白,眼底泛着红血丝,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回到餐桌时,梅子正用银叉轻轻拨着碗里的鲍鱼,见他进来,抬眼递过一筷子菜:“去了这么久,洗手间排队?”
潘泽坐下时椅腿蹭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没、没有,肠胃不太舒服。”
“哦?”梅子挑眉,指尖在桌布上画着圈,“我倒觉得,是心里的结没解开。”她见过的风浪比他吃过的盐还多,他那点藏不住的慌乱,在她眼里如同白纸。“有难处就说,瞒着没用。”
潘泽攥紧了筷子,最终还是摇了头。
晚宴就在这若有似无的僵持里散了。迈巴赫驶进玉林华府时,夜雾正浓,豪宅的落地窗透着暖黄的光,像只安静蛰伏的巨兽。
换睡袍时,潘泽的动作有些迟缓——昨夜十三次的纠缠像场脱力的梦,至今骨头缝里还透着酸。梅子从身后环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肩胛骨上,声音带着笑意:“怕了?”
他僵了一下,没回头。
“放心,今晚不动你。”她拉着他坐到沙发上,指尖划过他紧绷的眉峰,“说说吧,卫生间接的那通电话,是谁打来的?”
潘泽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梅家老宅的监控,比你想象的要多。”梅子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天气,“爷爷年事已高,到处装着监控是为了他的安全。你躲在走廊里打电话时,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把方荣的威胁和盘托出,末了声音发涩:“她……其实本性不坏,就是太偏执了。”
原以为梅子会动怒,她却只是端起茶杯抿了口,眼底波澜不惊:“你的过去,我没兴趣追究。倒是你今天的态度,还算有担当。”她放下杯子,指尖在杯沿划了个圈,“这事交给我处理,你不用管。”
“别伤害她。”潘泽忽然抓住她的手,掌心滚烫,“求你了,给她一笔钱,让她走就好。”
梅子看着他眼底的恳切,忽然笑了,抽出被他攥着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是商人,不是刽子手。梅家还犯不着为这点事沾腥。”她顿了顿,语气漫不经心,“给她一笔钱,让物业‘请’她离开 A市,够了吗?”
潘泽这才松了口气,后背抵在沙发上,竟有种脱力的酸软。
夜渐渐深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梅子的侧脸,她说话时眼尾会微微上扬,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竟和白天那个雷厉风行的女总裁判若两人。潘泽看着她,忽然觉得这场被胁迫的婚姻里,似乎也藏着点意料之外的暖意。
不知聊到何时,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靠着沙发睡着了。迷糊间,好像有人轻轻将他放平,还给他盖了条毯子,带着清冽的雪松香气——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