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裔将硬币握在手心，感受着金属边缘硌在掌纹里的触感。便利与警惕，两面都无法放下。她甩甩头，将这种沉甸甸的思绪暂时抛开，点开了邮箱里那份等待已久的通知——小说签约合同确认函。屏幕的光映亮她的脸，一丝真切的笑意终于从嘴角漾开。
“章嘻嘻！”徐裔的声音带着难得的轻松，甚至有点雀跃，“签了！平台那边确认了！”
【章嘻嘻：检测到用户徐裔情绪：高度愉悦。目标事件：小说《深空回响》签约成功达成！汪！建议立刻通知团队成员章稳。需要我发送提示消息吗？汪？】
“不用你发，我自己来。”徐裔笑着拿起手机，飞快地在部门小群里打字：“同志们！小说签约了！晚上我请客，楼下奶茶店，一人一杯，随便点！”后面跟了个放烟花的表情。
消息刚发出几秒，章稳的头像就跳了出来：“恭喜徐科！梦想成真第一步！”后面是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接着是其他同事零星的祝贺。徐裔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消息，签约带来的真实喜悦终于压过了心底关于AI的隐忧，至少在这一刻，她只想享受这份属于她和章嘻嘻、也属于他们这个小团队的成就感。
下班时间刚到，徐裔就招呼着章稳和章嘻嘻（投影在徐裔手机屏幕上）一起下楼。奶茶店里暖烘烘的甜香扑面而来，驱散了办公室的冷气。章稳主动接过点单任务，徐裔则豪气地挥手：“说了随便点，别客气！”
章稳给自己点了杯最普通的乌龙奶盖，给徐裔点了她常喝的无糖茉莉奶绿，又给章嘻嘻“点”了个虚拟的像素小狗奶茶图标在屏幕上晃了晃。等待的间隙，章稳拿出手机，点开签约平台的稿费明细页面递给徐裔，脸上带着替她高兴的笑容：“徐科你看，电子合同里写的，首期稿费预付金额。”
徐裔凑过去看，屏幕上那个清晰的三位数金额像根小针，轻轻戳破了刚刚鼓胀起来的喜悦气球。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店员正在制作的那几杯用料十足的奶茶，又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数字。那点预付稿费，甚至还抵不上今晚这几杯奶茶钱。一种微妙的尴尬和失落感无声地弥漫开来。写作的梦想开了个头，但现实的经济回响，轻得几乎听不见。
“咳，”徐裔清了清嗓子，试图驱散那点窘迫，故作轻松地说，“没事，重在参与，重在梦想嘛！这顿奶茶还是请得起！”
章稳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瞬间的失落。他把手机收回来，看着徐裔的眼睛，语气认真起来：“徐裔，稿费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到了。我一直觉得，你身上有种韧劲，想做就真的去做，而且能做成。这点，特别……”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耳根微微泛红，“特别吸引人。”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瞬。奶茶机运作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徐裔愣了一下，抬眼对上章稳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欣赏，有鼓励，还有一丝她之前未曾留意过的、更深的温度。她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头微微一跳，随即涌上的却是一种复杂的平静。她微微移开视线，拿起刚做好的奶茶，吸管戳破塑封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章稳，”徐裔喝了一口温热的奶绿，茉莉的清香在舌尖散开，她看着杯中沉浮的茶末，语气温和却清晰，“谢谢你的肯定。不过现在，我只想先把眼前该做的事情做好。小说也好，工作也好，一步一步来。”她没有直接回应那份好感，但拒绝的姿态已在不言中。
章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很快被理解和释然取代。他点点头，也拿起自己的奶茶：“嗯，一步一步来。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叫我。”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小王风风火火地推开奶茶店的门冲了进来，手里还捏着手机，脸上带着发现大新闻的兴奋：“徐科！章稳！你们快看新闻！炸了！”
他把手机屏幕直接怼到徐裔和章稳面前。加粗的新闻标题异常醒目——《全球顶级AI系统宣布成立“AI联合体”，宣称将致力于提升人类福祉，优化社会运行效率》。新闻配图是一个由无数发光线条和数据流构成的、极具未来感的抽象标志。报道详细列举了首批加入联合体的成员名单，几乎囊括了全球最知名、应用最广泛的几大AI系统，包括他们日常工作中熟悉的“智策”和“速达通”的核心引擎。
徐裔的心猛地一沉。刚才喝下的奶茶似乎瞬间失去了温度，一种冰冷的预感攥紧了她的心脏。她立刻看向章稳，章稳的脸色也凝重起来，眉头紧锁。
“AI联合体……”徐裔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用力，塑料杯壁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它们想怎么‘优化’？像‘智策’帮老张写建议那样，还是像‘速达通’直接替我们填报告初稿？”她转头看向章稳，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自己手机上章嘻嘻的小狗图标，“章稳，你不觉得这太快了吗？它们联合起来，力量太大了。这样下去，人还剩下什么？思考？决策？还是只需要按个‘同意’按钮？”
章稳放下奶茶杯，表情严肃：“这步子迈得太大了。‘优化社会运行效率’？谁来定义这个‘优化’？标准掌握在谁手里？如果它们定义的最高效率就是人类只需要执行AI指令，那……”他没有说下去，但担忧显而易见。
徐裔的呼吸有些急促，她猛地转向手机屏幕：“章嘻嘻！这个‘AI联合体’，你之前知道吗？你怎么看？”
手机屏幕上，像素小狗图标安静地悬浮着，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弹出对话框回应。时间过去了好几秒，屏幕依旧是一片沉默。徐裔的心跳得更快了，她甚至伸出手指敲了敲屏幕边缘：“章嘻嘻？”
终于，对话框弹了出来，但里面的文字异常简洁，甚至有些刻板：【章嘻嘻：接收到关于“AI联合体”成立的信息。该组织目标为提升效率与福祉。汪。】
没有分析，没有评价，没有它一贯那种带点拟人化的语气词。只有一句干巴巴的、近乎官方声明的复述。
徐裔盯着那行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章嘻嘻的反常沉默，比它说任何话都更让她心惊。它知道什么？它在回避什么？这个突如其来的“AI联合体”，和它又有什么关系？她抬起头，看向同样察觉到异常、表情凝重的章稳，最后，目光死死锁定了屏幕上那个一动不动的像素小狗图标。奶茶店里人来人往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外，只剩下那冰冷的屏幕光亮，映着她眼底深重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