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碎石子打在脸上，像被钝刀子割肉。姜尚扶着棵老松树喘气，后腰的坠胀感已经蔓延到整条脊梁，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刚才那记“土制手榴弹“确实唬住了禁军，但也耗尽了他最后一点灵力，此刻眼前阵阵发黑，连“夺梦“系统都懒得动弹，只在意识边缘闪着微弱的红光，像只快没电的手电筒。
“师父，您坐下歇歇。“武吉扶着他往地上蹲，粗粝的树皮蹭得手心发疼。这憨小子不知从哪摸出块野果，用袖子擦了擦递过来，果子上还带着牙印，“我刚咬过，不酸。“
姜尚没接。他现在连张嘴的力气都快没了，调动“幻影“回溯喉咙时，一股铁锈味从舌根冒出来——这是生命力透支的征兆。卢卡斯的记忆里闪过组数据：人体在极度疲劳时，血液会优先供应大脑和心脏，其他器官会进入休眠状态。而这具七十岁的躯体，显然把“休眠“当成了“报废“。
“水...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漏风的风箱，眼皮沉得像粘了胶水。
瘦竹竿赶紧解下水囊递过来，水囊是用羊皮做的，带着股膻味，里面的水却异常清凉。姜尚喝了两口，突然觉得不对劲——这水甜得发腻，像是掺了蜜。他猛地呛出来，指着水囊问：“这水哪来的？“
“就...就是刚才那条河啊。“瘦竹竿被他吓了一跳，手一抖，水囊掉在地上，清水渗进泥土，很快晕开片深色，“怎么了？有毒？“
姜尚没说话。他调动“幻影“回溯味觉，那股甜味在舌尖炸开，带着种熟悉的化学味道——像极了“凤凰之心“手术中用的麻醉剂。这荒山野岭的河里怎么会有这东西？他刚想让“夺梦“分析，大脑突然像被塞进个烧红的烙铁，疼得他差点滚下山坡。
“他娘的！“姜尚狠狠捶了下地面，拳头砸在块尖锐的石头上，血珠立刻涌了出来。这破系统简直是个祖宗，不用时捣乱，想用的时候掉链子。他瞥了眼旁边缩成一团的孩子，那小不点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流血的拳头，嘴角还沾着野果的残渣。
“看什么看？没见过老头流血？“姜尚没好气地骂了句，心里却软了一下。这眼神让他想起莱茵联邦孤儿院的那群孩子，当年他为了拉选票去视察，一个瞎眼的小男孩也是这样盯着他的皮鞋，好像能从上面看出花来。
孩子被吓得一哆嗦，哇地哭了出来。哭声在山谷里回荡，惊起几只飞鸟，翅膀扑棱的声音格外刺耳。横肉大汉突然跳起来，瘸着腿往树林深处跑，边跑边喊：“禁军追来了！我听见马蹄声了！“
这话像盆冰水浇在众人头上。姜尚挣扎着想站起来，膝盖却软得像棉花，刚站直就往前扑，幸好被武吉一把拽住。他回头望去，山口处果然扬起片烟尘，隐约能看见青铜甲胄的反光，像群移动的墓碑。
“往...往那边跑！“瘦竹竿指着密林深处，声音发颤，“我知道有条小路，能通到黑风口的另一面...“
“黑风口？“姜尚心里咯噔一下。那地方昨天刚路过，风大得能把人吹下山崖，根本不是路。但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禁军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见独眼将军的怒吼：“抓住那老道！死活不论！“
死活不论？姜尚冷笑一声。看来这位“老朋友“是真急了，急到连活口都不想要。他突然想起手术台上的情景，也是这样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围着他的身体忙来忙去，嘴里说着“尽力了“，手里却在偷偷往记录册上画叉。
“走！“他咬着牙站直，任凭“幻影“回溯腿部肌肉，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却也带来股奇异的力量。他拽起孩子往密林里冲，武吉和瘦竹竿赶紧跟上，横肉大汉殿后，瘸着腿跑得居然比兔子还快。
密林里光线昏暗，藤蔓像毒蛇似的缠在树上，脚下的落叶厚得能没过脚踝。姜尚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闯，怀里的孩子突然揪住他的胡子，疼得他龇牙咧嘴：“小兔崽子！想谋财害命啊？“
孩子却没松手，小手指着前面的灌木丛，嘴里咿咿呀呀说着什么。姜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灌木丛后面隐约有个洞口，被藤蔓遮得严严实实，像只紧闭的眼睛。他心里一动，拨开藤蔓钻进去，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他直咳嗽。
“是个山洞！“武吉的声音里带着惊喜，“咱们可以躲在这里！“
姜尚没说话。他调动“幻影“回溯听觉，洞里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还有种细微的蠕动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他们。他摸出那把锈匕首，刀尖在昏暗中闪着冷光：“都别动。“
瘦竹竿刚想往里走，被他一声喝住，吓得差点坐在地上。横肉大汉也停下脚步，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他的木棍早就跑丢了。只有那孩子不怕死，挣脱姜尚的手就往洞里跑，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你大爷的！“姜尚骂了句，赶紧追上去。这小祖宗简直是个移动的麻烦制造机，比议会里的反对党还能添乱。他刚跑两步，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差点吐出来——地上躺着具骷髅，肋骨间还插着半截青铜剑，剑鞘上刻着只玄鸟，和黑风寨那把一模一样。
“是...是梅伯的人！“瘦竹竿的声音带着哭腔，“这...这是他们的藏身处！“
姜尚没理他。他的注意力全在骷髅的胸腔里——那里有团发光的东西，蓝幽幽的，像块凝固的月光。他用匕首拨开肋骨，那东西滚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居然是枚玉佩，和玄真长老给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刻的不是“道“字，而是个“截“字。
“截教？“姜尚心里一凛。这名字“夺梦“里有记载，是和阐教对立的修道门派，主张“有教无类“，连妖精都收。难道玄真长老和截教有勾结？他刚想细想，洞里突然传来孩子的尖叫，紧接着是阵奇怪的嘶嘶声。
“不好！“姜尚拔腿就往洞里冲，武吉和瘦竹竿赶紧跟上。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暗，那股霉味里还掺进了股腥气，像臭水沟里的死鱼。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个巨大的溶洞，钟乳石在黑暗中闪着微光，中央有个水潭，孩子正坐在潭边，指着水里哇哇大哭。
姜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头皮顿时发麻。水里趴着个东西，像条巨大的蜥蜴，却长着张人脸，眼睛绿幽幽的，正死死盯着他们，嘴角淌着粘稠的涎水，滴在水面上激起圈圈涟漪。
“是...是妖兽！“瘦竹竿吓得腿都软了，差点跪倒在地，“传说黑风口有吃人的妖兽，原来真的有！“
妖兽？姜尚冷笑一声。他在“夺梦“的数据库里见过这东西——所谓的妖兽，不过是基因突变的产物，就像莱茵联邦核电站附近的巨型老鼠。但这玩意儿的体型也太夸张了，足有小牛犊那么大，鳞片在微光下闪着金属光泽，显然不是普通变异。
“它...它好像在哭？“武吉突然说。他指着妖兽的眼睛，那里确实滚下两颗晶莹的泪珠，落在水里发出叮咚声，“它是不是受伤了？“
姜尚仔细一看，果然在妖兽的前爪上看到道伤口，深可见骨，伤口周围的鳞片都脱落了，露出粉红色的皮肉，像是被什么利器砍过。他突然想起那具骷髅上的青铜剑，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这妖兽不是吃人的，反而是被梅伯的人追杀的。
“它...它在说什么？“孩子突然指着妖兽，小脸上满是好奇，“它在叫我...叫我'灵童'...“
这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瘦竹竿第一个反应过来，突然跪倒在地，对着妖兽磕头如捣蒜：“是山神显灵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山神饶命...“
“饶你大爷！“姜尚一脚把他踹开，死死盯着妖兽的眼睛。他调动“幻影“回溯视觉，突然看见妖兽的瞳孔里闪过些奇怪的画面——昆仑墟的雪，朝歌城的火，还有个穿着道袍的人影，正举着剑刺向妖兽...那道袍上绣着的，正是阐教的标志！
“玄真长老！“姜尚脱口而出。原来这妖兽是被玄真长老打伤的，梅伯的人不过是捡漏的。他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这洞里的水有麻醉剂，玉佩是截教的，妖兽被阐教打伤...这一切像张网，正慢慢收紧。
妖兽突然嘶嘶叫了两声，声音不再凶狠，反而带着种哀求。它缓缓抬起受伤的爪子，指向水潭深处，那里的水面正冒着泡泡，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姜尚握紧匕首，心脏狂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兴奋，像当年在议会首次通过法案时的那种兴奋。
水面突然炸开，喷起丈高的水柱，无数光点从水里飞出来，像群萤火虫，在溶洞里盘旋飞舞。姜尚调动“幻影“回溯视觉，看清那些光点其实是些微小的生物，长着透明的翅膀，尾部拖着根细长的丝线，丝线上闪烁着和刚才河水一样的甜味。
“是...是'迷魂虫'！“瘦竹竿突然尖叫，“截教的人用这个炼制丹药，能让人说真话...“
姜尚心里一动。他想起“夺梦“里的记载：某些生物能分泌影响神经系统的物质，古代巫师常用来进行精神控制。如果能利用这些虫子...他刚想细想，突然觉得头晕目眩，那些光点像潮水般涌过来，钻进他的鼻孔、耳朵，甚至眼睛里。
“不好！“他想屏住呼吸，却已经晚了。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比刚才灵力透支时还厉害，眼前的溶洞开始旋转，武吉、瘦竹竿、孩子、妖兽...所有东西都变成了模糊的色块，只有那枚刻着“截“字的玉佩，在黑暗中闪着幽蓝的光，像只嘲弄的眼睛。
卢卡斯的记忆和姜尚的记忆开始疯狂交织，莱茵联邦的议会大厦和昆仑山的道观重叠在一起，商纣王的酒池和手术台的无影灯重叠在一起，梅伯的铜柱和“凤凰之心“的电路图重叠在一起...
“夺梦“系统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无数信息流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意识的堤坝：
“检测到精神干扰物：迷魂虫信息素，成分与'凤凰之心'麻醉剂相似度87%...“
“截教秘术：以虫控心，需配合特定咒语...“
“玄真长老真实身份：阐教卧底，潜伏昆仑墟三十年，目标截教圣物...“
“周文王姬昌，现被纣王囚禁于羑里，其子姬发正密谋营救...“
这些信息像拼图一样，在姜尚的脑海里慢慢成形。他终于明白——玄真长老和梅伯勾结，既想除掉他这个“变数“，又想抢夺截教的圣物；而这妖兽，很可能就是守护圣物的神兽。
“有意思...“姜尚喃喃自语，嘴角勾起抹冷笑。这趟浑水虽然深，但水越深，才越能摸到鱼。他突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刚才的疲惫一扫而空，连“幻影“带来的疼痛都变得微不足道。
妖兽再次嘶嘶叫了两声，这次姜尚能听懂了——它在说“救我“。
姜尚看着它受伤的爪子，又看了看那枚截教玉佩，突然做出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决定。他举起玉佩，对着妖兽说：“想活命？就带我去找圣物。“
这是卢卡斯的本能——永远和最强的盟友合作。也是姜尚的直觉——这乱世里，只有掌握别人没有的东西，才能活下去。两种思维在他脑海里碰撞，却奇异地达成了共识，像两个宿敌突然握手言和。
妖兽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点了点头。它转身往水潭深处游去，受伤的爪子在水面划出道银色的轨迹。姜尚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武吉和瘦竹竿对视一眼，也赶紧跟上，只有那孩子还站在原地，指着溶洞顶部咯咯笑，那里的钟乳石正滴着水，在地上汇成个小小的水洼，倒映着洞外的天空，像块破碎的镜子。
山风依旧在洞口呼啸，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像无数只追逐的蝴蝶。姜尚知道，这只是开始，前面的路只会更难走。但他不怕，卢卡斯的字典里没有退缩，姜尚的道心里也没有畏惧。
他握紧怀里的玉佩，突然觉得那冰凉的玉质里，好像也藏着团火，正随着他的心跳慢慢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