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深处的钟乳石在幽暗里泛着青灰色的光，像悬在半空的獠牙。姜尚踩着湿漉漉的石笋往水潭走，羊皮靴底打滑，差点坐进那汪泛着甜腥味的水里。他能听见身后武吉粗重的喘息，还有瘦竹竿牙齿打颤的咯咯声——这俩货加起来，胆子还没那水里的人面妖兽大。
妖兽突然在水潭中央停下，绿幽幽的眼睛转向姜尚，喉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姜尚这才发现它脖颈处有圈青铜项圈，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夺梦“系统突然在意识里闪了下红光，弹出行模糊的提示：“检测到商周时期巴人文字，解读需精神力阈值80...“
“八十？“姜尚心里骂了句娘。他现在的精神力连维持系统运转都勉强，哪还有富余去解码。这破系统就像莱茵联邦的官僚，永远在你急着办事时告诉你手续不全。他对着妖兽比划了个砍脖子的手势，又指了指它的项圈，意思是“想摘了这玩意儿就带路“。
妖兽居然看懂了，猛地扎进水里，溅起的水花打在姜尚脸上，凉得像冰碴。他抹了把脸，指尖触到块粗糙的皮肤——是刚才被碎石子划破的伤口，血珠正顺着下巴往下滴，在胸前的麻衣上洇出朵暗红色的花。
“师父，要不咱们回去吧？“武吉突然拽住他的袖子，柴刀在手里攥得发白，“这地方邪乎得很，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咱们...“
姜尚没回头。他调动“幻影“回溯听觉，溶洞里除了滴水声，还有种极细微的窸窣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贴着岩壁爬行。但此刻已经没有退路，洞口传来禁军的呼喝声，独眼将军那破锣嗓子穿透了溶洞的屏障：“搜！给我仔细搜！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那老道找出来！“
“走！“姜尚拽着武吉往水潭里跳，冰冷的水瞬间浸透麻衣，冻得他一哆嗦。这水比刚才喝的河水更甜，甜得发腻，像是泡过腐烂的果子。他刚游出两米，突然觉得小腿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一看，差点呛水——是丛水草，却长着人的手指，正死死攥着他的脚踝。
“他娘的！“姜尚骂着去掰那些“手指“，触感冰凉滑腻，指甲缝里还嵌着泥。这玩意儿让他想起手术台上的止血钳，总能在你最疼的时候再加点力道。他调动“幻影“回溯腕力，右手突然爆发出股蛮力，硬生生扯断了水草，却也带下来块皮肉，血在水里散开，像朵盛开的红梅。
妖兽在前面等他们，巨大的尾巴在水里扫出漩涡。穿过水潭是条狭窄的通道，仅容一人通过，岩壁上布满了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长期摩擦造成的。姜尚侧身挤过去时，后背被划出几道血痕，疼得他龇牙咧嘴——这通道分明是妖兽用身体撞出来的，看来它被困在这里不是一天两天了。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竟是片山谷，阳光透过薄雾洒下来，在地上织出金色的网。谷中央有座祭坛，用黑石砌成，上面插着根图腾柱，雕刻着蛇与鸟的图案，正是截教的标志。祭坛周围散落着些陶罐，有的已经破碎，里面的东西早就干硬发黑，看不出原本是什么。
“圣物...应该就在那柱子里。“瘦竹竿指着图腾柱，声音发颤，怀里的硫磺粉袋不知何时破了个洞，黄色的粉末撒在地上，像条蜿蜒的蛇。
姜尚没动。他盯着祭坛周围的地面，那里有圈圈淡淡的印记，像是被什么重物长期碾压造成的。“夺梦“突然跳出来提示：“检测到圆形轨迹，半径3.7米，推测为大型器物旋转所致...“
“旋转？“姜尚心里一动。他让武吉和瘦竹竿护住孩子，自己则抽出青铜匕首，小心翼翼地靠近祭坛。图腾柱上的蛇眼是用绿松石镶嵌的，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他用匕首敲了敲柱身，发出空洞的回响——里面果然是空的。
妖兽突然发出声急促的嘶鸣，绿眼睛死死盯着谷口。姜尚回头望去，只见薄雾里走出群人，赤裸着上身，皮肤是深褐色的，脸上画着红色的纹路，手里拿着石斧和骨刀，为首的是个老者，腰间挂着串骷髅头，每颗头骨上都钻了个洞，穿在根皮绳上。
“是...是生食族！“瘦竹竿吓得躲到武吉身后，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们...他们真的吃人！“
生食族？姜尚挑眉。这名字“夺梦“里有记载，是商周时期的蛮族，以生食鸟兽甚至同类闻名，据说能和妖兽沟通。看来这谷是他们的圣地，而那妖兽，很可能是他们的图腾。
老者突然举起骨刀，对着姜尚叽里呱啦说了通，语速又快又急，像是在骂人。姜尚一个字也听不懂，但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杀意，那是种看待猎物的眼神，和当年莱茵联邦动物园里的鳄鱼没什么区别。
“师父，他们说要把咱们献祭给山神。“孩子突然开口，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在说件平常事。
这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姜尚盯着孩子，突然想起刚才妖兽也叫他“灵童“——这小不点难道能听懂生食族的话？他刚想细问，老者已经挥了挥手，十几个生食族人举着武器冲了过来，石斧劈在地上，溅起片尘土。
“武吉！护好孩子！“姜尚把青铜匕首横在胸前，后腰的旧伤又开始作祟，疼得他直不起腰。他调动“幻影“回溯腰椎，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却也让僵硬的脊椎恢复了些灵活。这感觉就像给生锈的合页上油，虽然疼，却管用。
武吉嗷嗷叫着冲上去，柴刀和石斧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响声。这憨小子力气真大，居然硬生生震退了两个生食族人，但很快就被围住，左支右绌。瘦竹竿想帮忙，却被个生食族人追得满地跑，怀里的硫磺粉撒了一路，像条黄色的尾巴。
姜尚自己也被三个生食族人缠住。这些家伙动作敏捷得像猴子，光着脚在碎石地上跑得飞快，石斧劈砍的角度刁钻，专往关节招呼。他渐渐不支，胳膊被划了道口子，血顺着匕首滴在地上，引来几只红头苍蝇。
“他娘的！“姜尚喘着气后退，后背撞在图腾柱上，突然摸到个凸起——是块可以活动的石头。他下意识地按了下去，图腾柱突然发出声沉闷的轰鸣，缓缓转动起来，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里面散发出股奇异的香味，像是混合了檀香和血腥。
这变故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生食族老者瞪大了眼睛，突然对着洞口跪了下去，嘴里叽里呱啦地念叨着，像是在祈祷。其他生食族人也跟着跪下，连那几个围攻武吉的都不例外，场面诡异得像场荒诞剧。
姜尚趁机喘了口气，揉着发酸的肩膀。这展开超出了预料，就像当年议会投票时突然倒戈的盟友，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你个惊喜。他探头往洞口里看，里面黑黢黢的，深不见底，那股香味越来越浓，熏得他有点头晕。
“圣物...真的在里面...“瘦竹竿凑过来说，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传说截教的圣物能让人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姜尚冷笑一声。他在“夺梦“的数据库里见过太多追求长生的蠢货，最后都成了实验室里的标本。但他还是想看看，这所谓的圣物到底是什么。他刚要进去，妖兽突然挡在洞口，绿眼睛里满是警惕，对着他嘶嘶叫了两声。
“它说...里面有危险。“孩子又开口了，小手紧紧抓着姜尚的衣角，“有...会动的石头...“
会动的石头？姜尚心里咯噔一下。这描述让他想起“夺梦“里的记载——某些古代遗迹里会有机关，用巨石和流沙构成，能把入侵者困死在里面。他摸了摸腰间的青铜匕首，又看了看谷口——独眼将军的人马随时可能冲进来，现在进不进？
卢卡斯的理智告诉他应该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但姜尚残留的记忆里却有种莫名的冲动，像有个声音在催促他进去，那是种对未知的渴望，对天道的探求。两种念头在脑海里打架，打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师父！他们来了！“武吉突然大喊。姜尚回头望去，只见谷口的薄雾被冲散，独眼将军带着禁军冲了进来，青铜甲胄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群移动的墓碑。为首的将军手里还提着个生食族人，那可怜人的喉咙已经被割断，鲜血顺着甲胄往下滴，在地上汇成条小溪。
生食族老者发出声愤怒的咆哮，猛地站起来，骨刀直指独眼将军。那些生食族人也跟着站起来，虽然手里的石斧比不过青铜剑，眼神里的凶狠却丝毫不减。一场混战眼看就要爆发。
“机会！“姜尚心里默念。他突然推了把武吉：“带着他们往左边跑，那里有条裂缝能出去！“他指着山谷左侧的岩壁，那里确实有条狭窄的裂缝，是他刚才用“幻影“回溯视力时发现的。
“那您呢？“武吉急了，柴刀在手里攥得更紧。
“我去拿点东西。“姜尚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了看孩子，“照顾好他。“他没解释，也没时间解释，转身就往图腾柱的洞口钻，妖兽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身后传来兵器碰撞的脆响、生食族的嘶吼、禁军的呐喊，还有瘦竹竿那标志性的尖叫。姜尚没空回头，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黑暗里。通道很陡，往下延伸，岩壁上布满了抓痕，像是前人留下的警告。那股香味越来越浓，熏得他头晕眼花，不得不调动“幻影“回溯嗅觉，才勉强保持清醒。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突然变得平坦。眼前出现间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个玉盒，通体雪白，上面雕刻着云纹，正是商周时期的礼器样式。姜尚走过去打开玉盒，里面的东西让他愣住了——不是什么长生不老药，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而是块黑色的石头，表面光滑，像是被人长期抚摸过，在石室的微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这...这就是圣物？“姜尚拿起石头，入手冰凉，比同体积的石头重得多。他刚想让“夺梦“分析，突然觉得手心一阵刺痛，石头表面裂开无数细小的纹路，涌出股黑色的液体，顺着他的伤口钻了进去。
“操！“姜尚骂了句，想把石头扔出去，却发现它像长在了手上，怎么也甩不掉。那黑色液体顺着血液流遍全身，所过之处传来阵阵剧痛，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骨头。他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开始模糊，“夺梦“系统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无数乱码在意识里闪过，最后定格成行红色的字：“检测到未知能量体，灵魂绑定中...“
绑定？姜尚想笑，却笑不出来。这破石头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变化，骨骼发出咯咯的响声，皮肤下的血管贲张，像要裂开。“幻影“能力突然不受控制地爆发，心脏、大脑、肌肉...所有器官都在疯狂回溯，生命力像开闸的洪水般流失。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仿佛听见了两种声音。一种是卢卡斯的怒吼，骂着这该死的意外。另一种是姜尚的叹息，带着种了然，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切。这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渐渐融为一体，像两条奔涌的河流，终于汇入了同一片大海。
石室外面，战斗还在继续。生食族的骨刀拼不过禁军的青铜剑，却凭着股狠劲杀得人仰马翻。武吉背着孩子，护着瘦竹竿往裂缝跑，柴刀上已经沾满了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独眼将军站在祭坛边，看着图腾柱上的洞口，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手里把玩着枚玉佩，正是姜尚掉落的那枚“道“字佩。
山风穿过山谷，带着血腥味和那股奇异的香味，吹得图腾柱上的蛇影摇曳，像是活了过来。没有人知道，在那黑暗的石室里，场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蜕变，正在悄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