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无在……
谭清优细细琢磨这个名字,原来他叫祁无在啊,无在,无灾,还挺好听的名字。
少女心想。
听到温仪公主的话,钟时陌的身躯陡的一震,他狐疑地转过身,先前那股不耐烦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甚至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欢喜。
温仪公主细细端详他的脸,总觉得有些面熟,想了许久她恍然大悟一般,惊喜道:“你是今年的状元,我见过你。“
钟时陌一愣,很快他礼貌地点了点头:“在下正是。“
萧岁椿原本还在置气,听到这话,感觉世界都颠倒崩塌了,只剩一堆认知废墟。
一届书生闯汶城,皇室公主抛下荣华富贵不说也赶着来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怎么,这汶城是有什么魔力吗?这么吸引他们?
钟时陌已全然失去先前的不高兴,取而代之是满脸的愉悦,像见到娘家人一样。
“公主殿下可是认识祁将军?”钟时陌又恢复先前那儒雅的姿态。
“嗯。”
他盯着温仪公主,笑言道:
“各位,在下乃南靖当朝状元,原是随祁大哥进嘉汶的,祁大哥不乐意,趁我走神之际竟消失了。
我误打误撞摸到洞穴里,没成想冲撞了几位,实在羞愧难当。”钟时陌眉飞色舞地说着,却没有一点被甩了的恼怒。
谭清优更尴尬了,回应道:“那你和公主的朋友也是朋友吗?”
天呐,这个人到底有啥魅力啊……
她忽然期待见这个人一面。
“敢将一国公主独自抛下的人,得是有多大的胆子呀。”谭清优摸了摸下巴,眼里闪着细光。
想到这,她惊出一身冷汗,她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
“他简直就是我的神仙,在下可是听着他的传奇长大的。”他那坦然兴奋的模样,就像一个土匪,不劫财只劫色。
“姑娘,祁大哥是不是同你一起,快让他出来给我瞧瞧。”少年目光炽热,看着谭清优,双手互相搓着,那神态就像要把祁无在生吃掉一样。
谭清优看他这样,不禁开始可怜起祁无在,哥们到哪都那么受欢迎,这会儿摊上个大的了…
可怜实在可怜…
“你知道祁无在要进嘉汶吗?嘉汶很危险。”萧岁椿双手抱胸,“不是你这种细皮嫩肉说进就进的。”萧岁椿讥笑道。
谭清优忍不住丢给萧岁椿一个白眼,萧岁椿从小说话欠欠的,但却拿萧岁椿没办法。
师哥从小开始就喜欢这么说话,她自己也听习惯了,但现在面前这位,看起来就不像能开得起玩笑的人,她心里那叫一个急呀。
饶是霜降,凉风习习,她却满脸通红,眼神急切,眉兴皱起来,用眼神暗示萧岁椿不要再嘴贫下去。
可钟时陌却满不在乎,他骄傲地看向萧岁椿,自豪道:“祁大哥会保护我,我根本不用担心。”
“你怎么担保他会保……”
谭清优眼疾手快,趁萧岁椿还没说完,她赶忙拧了一下萧岁椿的手臂。
萧岁椿到底没说下去,他的手臂肿起来了。
钟时陌清了清嗓子,郑重道:“看在你们是祁大哥朋友的份上,我也不和你们计较。我要去找祁大哥了,来日方长各位……”他挥了挥长袖,背着几人朝远处走去,背影相当潇洒。
谭请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那小子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地方也敢独行,呵,我就等着这孙子回来找我救他。”萧岁椿一脸春光。
等到萧岁椿收敛起笑意,他才发现谭清优与温仪公主已经走远,他连忙追上几人,赶到公主身旁。
路上无聊,谭请优开始主动找起话题:“温仪公主,您为什么突然想去捉妖除魔了呢?”
闻言,公主“啧”了一声,高傲道:“以后我们要待一起很久,我有名字,你们叫我竹韵,不要叫我公主。”
“这样会不会冒犯到您?”
“本公主让你们不要叫就不要叫,别管那么多。”
谭请优沉思了一会,嗯了一声。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抛去荣华享乐不说,跟小爷我去除魔卫道?”萧岁椿贱兮兮开口。
竹韵好看的杏眼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开口道:“谁说我想跟你们来,我是为了祁将军而来。”
谭清优尴尬地咳了一声,极不自然地微笑:“是吗?这样啊…”
谭清优由小到大没听过这么腻歪的话,再看到公主娇羞的神色,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公主没看出身旁两人的异样,她说着说着就开始垂下头笑,俨然一副娇羞的样子。
天色已暗,远远天空的上方,闷雷闪着银白色的光,乌云黑压压一片,半点月光也穿不过来。
汶城内的温度骤然下降,才不到一个钟头,就已经冷得足以让几人瑟瑟发抖,风不休地咆哮着,横冲直撞地搜刮几人的身体。
谭清优紧了紧身上为数不多的衣裳,身体开始微不可察地颤着。
回想起下山前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要多备衣裳,结果少女觉得累赘,竟只带了点口粮和佩剑。
呜呜呜……
谭清优一阵欲哭无泪。
汶城里,几人赶了接近一天的路,嗓子都要冒烟了。
谭清优迈着沉重的步伐,脚下像灌铅一般,寸步难行。
下山果然不像她想的那样简单,她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体力有多差。
“等我回了山,我一定要天天锻炼!”谭清优暗暗发誓。
拖着身子又走了很久,处在汶城内,没有了一丝时间概念,只知道走了许久,也许一天,也许两天。
“师哥,不能再赶路了。”谭清优抿了抿苍白的嘴唇。
谭清优开始怀念在山上悠闲安逸的日子,想念那沁香的桃花糕。
萧岁椿走在最前头,他缓缓转过身,担心地看着谭清优,再往旁边一看,竹韵颤着双唇,眼神失焦。一派随时会被风吹倒的样子。
“还好吗?”萧岁椿心生着急,迈了几步走到竹韵面前,微微弯下腰,虚声道。
谭清优差点一口气背过去,明明她才是最虚弱的那个好吗?
罢了罢了,谭清优摆摆手,重新振作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脚踝,
“我没事,还可以走。”公主摆了摆手。
“那你呢清优?”
“她能走我也能走。”谭清优咬咬牙,深呼一口气,目光深沉看着茫茫的前方。
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就是再难她也绝不放弃。
“走!”
汶城的气温好像卡在一个槽点上,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冷度,不升温也不再降温。
三人走了又几个钟头,前面不再茫茫一片,总算有几座宅子出现,孤零零仡立在这天地间。
谭清优心里直喊阿弥陀佛,功夫不负有心人,咬牙挤出最后一丝吃奶的力气快速跑近宅子。
走近宅子,便看清了这宅子的大体:宅子是类似温德城四合院式,是北方四合院。北方四合院与南方天井结合,分出许多院子。
围墙是暗红色的,现在已经斑驳不堪,正门上的横木已经发朽,塌下来堵住了大门。上面雕刻的图案也看不太清,隐隐是莲花的形状。
谭清优走上去,踩了踩那朽木,发现没有被踩断,便双脚踩上去,伸手拨开那扇沉重的铜门。
铜门上悬挂着的铃铛,结满蜘蛛网,随着门的拨开叮当作响。
阴风袭出,带着一股腥臭与腐烂的气味。
三人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走进了宅子。
刚踏进门,几人便被惊出一声冷汗,那宅子的东厢房,竟亮着煤油灯。
在这连月光都微弱的夜里,在这连一只老鼠都没有的汶城里,这个有活人气息的东厢房,无疑邪魅至极。
萧岁椿慢慢往后退,退到谭清优与竹韵身边。
“会不会是那书生?”
萧岁椿偏头,盯着谭清优带着细小绒毛的侧脸,压低声音道。
“那书生没有煤油灯,而且,煤油灯烧不了那么久,应该是刚点上不久的。”谭清优警惕地看着那紧闭的东厢房门,解释道。
公主和萧岁椿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疑惑与浮躁涌上心头,脚底的酸麻也容不得他们去揣测与探讨。
竹韵的状态更是不佳,精神处于高度紧绷的她,几乎到了边缘,她眯了眯沉重的眼皮。
三人已经赶了两三天的路了。身上带的干粮也不知道能不能撑着走出去。
萧岁椿自己也很累,但做为队伍的领头羊的他不得不时刻保持充沛的体力。
看到大家的状态,他心里明白着急也没有用,只会让情况更加糟糕。
“我们过去看一下吧,没有危险的话今晚就在这里休息。”累到极致的谭清优也顾不上什么危险了,大不了被多吓一跳,眼下休息最重要。
她不带丝毫犹豫,跟在萧岁椿后,向东厢房门走去。
等到萧岁椿靠近东厢门,伸手抬起门口的铜把手,锈迹斑斑的把手上挂着一个小铃铛,随着摆动的动作也当当作响。
轻轻一推,吱呀一声,门就被打开了。抬眼往里看去,诡异的是,那屋里倒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两张大床,一方小木桌,小木桌上摆满了香喷喷的饭菜,辣子鸡,面条,烙饼……饭菜色泽诱人,芳香四溢。
“这里有人吗?”萧岁椿大声喊。
没有人回应他,竹韵与萧岁椿不约而同地看向谭清优,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尴尬。
静谧的夜里,不知道谁的肚子开始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
几人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而桌上的饭菜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牵引着他们过去。
不听大脑使唤,走在最前头的萧岁椿和竹韵慢慢走到饭桌前,无视旁边的筷子,用手抓起烙饼就往嘴里送,看这些食物的眼神炙热又变态。
谭清优刚想阻止,只觉得头脑一阵昏沉,意识正在慢慢被吞噬,像傀儡一样慢慢往餐桌走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块黑乎乎的石头咻的一声砸过来,砸在少女白皙的手背上,把谭清优手中的烙饼砸落在地,手臂迅速泛起一阵红。
而竹韵与萧岁椿像是没看到周围的情景,仍自顾自一把抓起面条往嘴里送,萧岁椿快所有人一步,已经津津有味地嚼起了面条。
竹韵同样被石子砸中,手中的烙饼摔落在地。
谭清优还未反应过来,只觉手臂一阵疼痛。她抬起眼睫,空洞地望向石子扔过来的地方。
而萧岁椿这边,天青色的人影呼的一声飞冲过去,一把掐住萧岁椿的脖子,把他撞倒在地。
“快吐出来!”钟时陌骑在萧岁椿身上,手不肯放开萧岁椿的脖子,萧岁椿的脸被掐的红中泛紫。
“咳,咳!放开,放开!”萧岁椿剧烈的咳嗽,终于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他的眼神不再空洞,变得清澈起来,看样子是恢复了神志。
而谭清优与公主这边,像没看到扔石子的少年郎一般,又转过身去抓起烙饼,这次的动作不知比先前快了多少,仿佛在心中立誓一定要吃到美味的烙饼一样。
少年皱了皱眉,快步冲上去,扣住谭清优与竹韵的手腕,喊道:“钟时陌,先别管他,过来!”他开口,声音若九泉中凛冽的水,生疏却又硬朗低沉。
是一个陌生人。
钟时陌闻言,扭头冲了过来,看着失智的两人,心中一阵焦急,“祁大哥,怎么办?”钟时陌焦急地跺着脚。
黑金色长袍少年扬起下巴,点了点趴在地上的萧岁椿:“你怎么弄醒他,就怎么叫醒她们。”祁无在收回目光,看向钟时陌。
“啊?”
“哥呀,我用的蛮力。”钟时陌不知所措,双掌环成个圆,不停比划着,脸都羞得红透了。
祁无在无语的撇了一眼钟时陌,抬手一下子敲在谭清优与竹韵的脖子后面,霎时,两人像回魂一样,腿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双双蹲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大口大口的咳嗽。
祁无在往旁边一挪,平静地看着两人半跪在地上,狼狈不堪。
两人终于恢复了神志,总算看清木桌上的美食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