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切过路灯，像无数根银线把夜缝得更黑。陈曦钻进沈夜那辆黑色轿车，车门“咔哒”一声合上，外面的雨声顿时被隔成闷鼓。
车厢顶灯昏黄，像被雨水泡旧的灯笼，照得储物格里的蓝色药瓶幽幽发亮。
她指尖刚碰到瓶身，沈夜的手已经覆了上来——指背冷得像地铁扶手，青紫血管一根根浮在皮下，像冻住的河流。
“只是维生素。”他声音低得几乎擦着车窗玻璃，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陈曦没有立即抽回手，反而用指甲轻轻刮过标签上“R蓝”的烫金小字，语气轻得像羽毛：“真巧，我在我哥的实验室里也见过。他说这是一种的特效药，只供给特殊病人，但因还没有完善，副作用很大。”
话音落下的瞬间，车厢里的空气仿佛被抽空，连呼吸都变得黏腻。沈夜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迅速把药瓶收回西装内袋。
就在他整理袖口时，冷白灯光下，陈曦清晰地看到他手腕内侧——针孔排成端正的十字，像有人拿圆规扎过，又像是父亲那本《临床特殊采血法》里记载的陆氏专利技术。砰——
驾驶侧的车门被风猛地摔上。江野棠的影子从雨里走来，发梢滴水，如同刚捞上岸的水鬼。她没撑伞，雨水顺着下巴滴进领口，边走边拧着湿透的衬衫下摆，嘴里嘀咕：“两个大半夜不睡觉，在车里玩对视？”
她的目光在陈曦与沈夜之间来回扫射，最后精准的落到了沈夜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上，挑了挑眉：“还傻愣着干嘛？走吧，一块儿去吃宵夜。”
凌晨两点半，大排档的灯泡被油烟糊得发黄，油锅里“呲啦”一声，溅起一串火星。塑料桌面黏得能粘住手肘，季辰白像被抽掉骨头的猫，整张脸贴在桌沿，昂贵的定制衬衫领口沾着啤酒沫和香菜末，袖扣早不知滚到哪个桌脚去了。
他还能含糊地嘟囔“再来一杯”，声音黏得让隔壁桌的划拳都停了半拍。江野棠用两根手指拎他的后领，另一只手在鼻尖前扇风，“你身上这味儿能把护城河熏退潮。”
陈曦在旁边笑出了声，肩膀一抖一抖，像刚拧开的可乐，“要我帮忙吗？”江野棠翻了个白眼，话还没说完，季辰白突然一个翻身，半碗醒酒汤泼在她崭新的 Valentino裙子上——上周刚剪的吊牌，现在挂着汤汁和香菜，像后现代油画。
“季辰白——！”江野棠的尖叫惊飞屋檐下的麻雀，她一把揪住醉鬼的耳朵，“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护城河喂锦鲤？”季辰白眯开眼，掌心滚烫，忽然捏住她手腕，声音低得像撒娇：“小刺猬……”
江野棠反手一个过肩摔“去死”，完了又把人扛上肩头，临走朝陈曦挤眼，用口型说：问针眼。
出租车尾灯在雨里拖出两道红线。江野棠把季辰白塞进后座，醉鬼忽然伸手抓住她手腕，掌心烫得吓人：“你香水……好闻……”
江野棠掰开他手指，鼻尖却掠过一缕熟悉的味道——父亲生前最爱的那款古龙水，辛辣里带一点旧书页的潮气。她动作顿了半秒。
季辰白半睁眼，湿漉漉的眸子没了平日里的浪荡，声音低得只剩气音：“其实……我没那么醉……”
他顿了顿，呼吸喷在她耳廓，像点燃的火柴：“告诉陈曦……小心A……”
车门“砰”地关上，把未尽的话截断在雨声里。
另一边，雨越下越大，路灯的光被雨丝切成碎金。
沈夜撑开一把黑伞，伞面下意识往陈曦那边倾，雨水顺着伞骨淌成透明水帘，把夜市的嘈杂隔在外面。
陈曦假装整理被雨水打湿的裙摆，指尖却悄悄掠过伞柄，碰到他冰凉的指节。
沈夜抬眼，目光扫过街角那辆熄了火的黑色轿车，声音低哑得像被水泡过，“我先送你回家。”
两人并肩走在狭窄的巷子里，肩膀偶尔相碰，雨点砸在伞面噼啪作响。
陈曦忽然开口，语气像闲聊，又像试探：“我之前曾经学过一段时间医，静脉注射要避开桡神经，不然整只手会麻。”
沈夜的步伐微不可察地一顿，伞檐的水珠跟着一抖，落在她鞋尖。
“是吗？没想到你竟然还会医。”他侧过脸，阴影遮住瞬间变换的表情。
话音未落，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溅起半米高的水花。沈夜反应极快，一把揽住陈曦的肩膀将她带进怀里。
突如其来的近距离让她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冷杉混着一丝福尔马林，像解剖室门口摆的圣诞树。
“谢谢。”陈曦轻声道谢，视线落在他迅速收回的手背——一道新鲜的划痕，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青紫，像她在哥哥实验室见过的药物反应。
“猫抓的，没什么大问题。”沈夜后退半步，伞檐再次压低，遮住眼睛，“快回去吧，要起风了。”陈曦深深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几乎缠在一起。
陆宅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门紧闭，门缝里漏出幽蓝光晕。陆青砚摘下金丝眼镜，哈了口热气，用镜布慢慢擦。
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笑意却像手术刀。整面墙都是屏幕，最大那块定格着陈曦——她低头系鞋带的照片，旁边贴满沈夜四年来的病历、打车记录、深夜药房刷卡单。
另一块屏幕实时播着疗养院：沈墨躺在白床单里，输液袋里的蓝色液体一滴一滴往下坠，像倒数的时钟，平静中又带着一些诡异。管家敲门：“少爷，老爷问要不要宵夜。”
陆青砚把血样滴进试管，液体由蓝转黑的瞬间，窗外一群夜鸟扑棱棱飞散。
他抽出针头，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告诉父亲，曦曦的‘朋友’赛车开得不错，另外给我盯紧那边的情况，如果他身体有什么变化，第一时间立刻来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