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萧景琰皱眉盯着案上的婚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镇北侯府的印鉴。
“三妹，你究竟何意？”他抬眸看向对面端坐的萧玉瑶，“镇北侯府早已式微，娶他家的嫡女，于我何益？”
萧玉瑶轻笑，指尖拨弄着茶盏上的青花纹：“二哥急什么？”她抬眸，眼底闪过一丝锐利，“河西军一事，父皇已经起疑了。”
萧景琰指尖一颤，茶水溅在婚书上。
“林家倒了，谢家没了，北疆赵氏如今也夹着尾巴做人。”萧玉瑶声音轻柔，却字字如刀，“二哥若还想全身而退，就该知道——明哲保身。帝王不会喜欢野心太过的庶子。”
她缓缓起身，走到窗前。夜色沉沉，未央宫的方向一片漆黑。
“镇北侯虽没落，但祖上毕竟是开国功臣，在军中尚有几分薄面。”她回眸一笑，“二哥娶了他家女儿，既是示弱，也是留一条后路。”
庶子二字在萧景琰的心头刻下痕迹，他沉默良久，终于冷笑一声：“三妹倒是替我打算得周全。”
萧玉瑶轻轻整理袖口，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腕上戴着一枚金镶玉镯——若是萧明昭在此，定能认出，那是当年刘皇后赏给贵妃的物件。
“二哥，”她柔声道，“我们这些人......总得互相扶持，不是吗？”
萧景琰盯着萧玉瑶的脸，忽觉喉头发紧。烛芯“噼啪“爆了个灯花，他瞥过晃动的影子，忽然将婚书推过案几：“你的意思是？”
萧玉瑶坐回凳子上，随手拿起一个橘子，指甲掐进橙黄的皮，汁水染了满手甜香。她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二哥是舍不得母妃？”
窗外传来打更声，三长两短。萧景琰指节发白：“她毕竟......”
“只要母妃活着，父皇便会一直记得林家意图谋反，而林家曾经支持的可是你呀。“萧玉瑶掰开橘瓣，却不吃，只将晶莹的果肉排成个圆圈，“你借母妃之手哄骗林家为你所用，又借林崇的手拉拢赵莽。”她突然抬眸，“二哥不会忘了吧？”
萧景琰喉结滚动。他当然记得——他去贵妃面前哭诉皇上多有不公，定是因为他身后无人，贵妃便嘱托林家照看他。
“再或者，母妃这些年来知道你多少事？若母妃哪一日提起旧事，岂不麻烦？”
茶凉了，浮沫凝成污浊的斑点。萧玉瑶起身抚平裙褶：“明日我去未央宫看看母妃，这些日子她也该无聊了.....”她将一枚橘瓣按在婚书上，“二哥若想通了，就尝尝这橘。淮南来的，甜得很。”
门关上后，萧景琰盯着那瓣橘子。烛火下，晶莹的果肉像极了那时苏才人临死前吃下的金桔。他猛地抓起橘子塞进嘴里，嚼得汁水四溅——甜得发苦。他望向未央宫的方向，忽然想起儿时贵妃教他的那句话：
“这宫里要想活得好，有时候......得学会断尾求生。”
窗外，一片枯叶飘落，悄无声息地坠入黑暗。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萧玉瑶便提着食盒站在了未央宫门前。雨水顺着檐角滴落，在她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
“三公主？”守门的老太监揉了揉昏花的眼睛，“这个时辰...”
“本宫来给母妃送点吃的。”萧玉瑶晃了晃手中的食盒，“父皇特许的。”
雨打窗棂声中，萧玉瑶踏入内殿。殿内弥漫着陈旧的熏香气息。林氏正对着铜镜梳发，铜镜里映出来人身影，她连眼皮都懒得抬。
“母妃安好。“萧玉瑶福身行礼，腕间金镶玉镯碰出清脆声响。
林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难为你还记得本宫。”木梳“啪”地拍在妆台上，“景琰...他好吗？本宫被囚这些时日，他倒是一次都不曾来过。”
萧玉瑶将食盒放在案几上，轻声道：“二哥很好。明日就要下聘镇北侯府了。”她掀开食盒盖子，甜腻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特意给您带了桂花糕。”
林氏的手突然颤抖起来：“他...他要娶亲了，”浑浊的眼泪划过脸颊，“都不来告诉娘亲一声吗？”
“二哥最近忙。”萧玉瑶将糕点搁在桌上，“毕竟...河西军的事还没完全过去。”
她推了推碗碟：“母妃，尝尝。”
林氏盯着那碟桂花糕，突然惨笑出声：“你们是要我死啊...”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了萧玉瑶依旧温柔的笑脸：“母妃说什么呢？您不是一直说...要为儿女着想吗？”
林氏身子未动，只是忽然抬手，猛地将碟子打翻。
“我不吃。”她声音嘶哑，“我会好好活着，看着你们走进深渊。”
萧玉瑶动作一顿，眼底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
“母妃这是何意？“她轻声问。
林氏缓缓站起身，苍白的面容在烛火下竟显出几分锐利：“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原以为你们失败，时也命也。”林氏冷笑，“你们害我林家至此，还妄想杀我灭口，那便是你们命该如此！养不熟的白眼狼！”
萧玉瑶面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温柔似水的模样：“母妃病糊涂了，竟说起胡话来。林家流放是罪有应得，你该恨萧明昭才是。”
“我糊涂？”林氏一步步逼近，声音压得极低，“我哥哥他们固然做过错事，可买卖军械，私自调兵就是你们故意让林家送死！我哥哥的罪证里到底有多少不实，你比我清楚！”
萧玉瑶眸色骤冷，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你以为撇清关系就能高枕无忧？”林氏低笑，“老天爷是有眼的！”
窗外雷声轰鸣，一道闪电劈落，将萧玉瑶的面容衬的更是阴鸷。
“母妃。”她缓缓站起身，声音轻柔得近乎诡异，“您既然不肯体面，那就别怪女儿不孝了。”
她抬手，轻轻击掌。
殿门无声推开，两名黑影悄然而入。
林氏后退一步，却忽然笑了：“晚了。”
“长公主早就盯着我这未央宫，想要查出当年刘皇后之事。”林氏盯着萧玉瑶骤然变色的脸，一字一句道，“你敢动手，今夜谁都别想走出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