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竹编困煞篾影藏凶经纬缚邪青岚锁魄
破晓的天际被诡异的青灰色瘴气笼罩,云层如浸泡在竹汁中的宣纸般绵软低垂。
众人尚未靠近竹林,脚下的土地已泛起蛛网状裂纹,缝隙中渗出墨绿色黏液,在青砖表面凝结成竹节状凸起。谢云笺手中的抄纸帘突然剧烈震颤,纸张表面浮现出深褐色竹纹,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扭动,顺着她的手腕向上攀爬。她猛地将抄纸帘甩开,边缘滴落的墨汁竟在地面勾勒出半张扭曲的人脸,空洞的眼眶里嵌着两粒干瘪的竹果。
“是明代‘万篾缚魂阵’!”苏砚秋的喉结剧烈滚动,怀中古籍的封皮开始皲裂,露出内里泛黄的竹编图谱。他颤抖着翻开书页,夹在其中的竹篾书签瞬间化作齑粉,“万历年间,蜀地竹编匠人为镇压山魈精怪,将七十二名学徒活埋在竹窖中,以他们的筋脉为经、青竹为纬,编织出囚魂竹笼……”话音未落,整片竹林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万千竹枝扭曲成手臂粗细的竹鞭,鞭梢缠绕着半透明的人形轮廓,那些轮廓的面部还保留着临死前的惊恐表情。
温若蘅腰间的墨斗铜饰泛起幽蓝的磷光,墨线如箭般射出,却在触及竹鞭的瞬间熔化成黑色胶状物。
她低头瞥见竹鞭表面的“锁魂八重编”纹路——每道交叉处都嵌着一节指骨,指骨关节处还缠绕着褪色的红绳。“这些竹篾里封着匠人的生魂!”她扯下衣襟包裹手臂,却见地面突然窜出竹篾组成的捕兽夹,尖锐的竹齿擦着她的小腿掠过,在皮肤上留下三道血痕,血珠滴落在地,竟被竹篾瞬间吸收。
裴九针银针脱手而出,扎入竹鞭的刹那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银针瞬间被染成青黑色,反向射向她的咽喉。她侧身翻滚,耳坠被削落在地,发间银簪与竹鞭相撞,迸溅出绿色火花。“是尸毒!”她咬破舌尖,将血沫喷在伤口处,从药箱掏出淬毒的骨针,“普通草药根本压制不住这怨气!”针尖刺入穴位的瞬间,黑血如喷泉般涌出,在地面腐蚀出蜂窝状的深坑。
千钧一发之际,两道身影踏着摇晃的竹梢疾驰而来。
白发老妪背着斑驳的竹编背篓,篓口垂落的竹篾条上系着铜铃,每走一步便发出清越声响——那声音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呜咽。她左眼蒙着褪色的布条,露出的右眼布满血丝,如同淬毒的竹箭般锐利;年轻男子手持削竹刀,刀刃泛着幽幽蓝光,刀柄缠着浸透朱砂的红绳,绳结处还系着半枚竹雕的平安扣。
“竹无妄,竹编世家第二十九代传人。”老妪轻拍背篓,篓中突然飞出数百根发光竹篾,在空中组成八卦阵图。竹篾表面流淌着金色纹路,那是用竹沥混合人血绘制的镇魂咒,“此阵以怨为经,以恨为纬,需用承载三代匠人心血的‘正阳竹编’破解!”她的声音沙哑如枯竹摩擦,每说一个字都要剧烈咳嗽,指节因常年握竹篾而严重变形。
“竹听风,竹编雕刻传人。”男子挥动削竹刀,刀刃划过之处空气泛起涟漪,露出底下若隐若现的竹纹咒印。他手腕翻转,刀光在竹鞭上留下焦黑的刻痕,“找到阵眼的‘千魂竹胎’,才能解开这万重枷锁!”他的虎口渗出鲜血,在刀柄上晕开朵朵红梅,却浑然不觉。
阮玉弦拨动断弦琵琶,第一个音符响起的瞬间,竹林深处涌出无数竹编人偶。它们关节处缠着染血的红绳,手中握着锋利的竹篾匕首,脖颈处还挂着锈蚀的铜铃。当人偶移动时,铜铃发出的声响与记忆中孩童的笑声重叠,令人不寒而栗。江问鱼敲击开裂的渔鼓,鼓面渗出黑色汁液,鼓点惊起的竹屑汇聚成青面獠牙的竹妖,每根毛发都是尖锐的竹刺,竹妖呼吸间吐出的瘴气所到之处,竹叶瞬间枯黄腐烂。
谢云笺将抄纸帘浸入竹无妄提供的竹沥水,纸张表面泛起翡翠般的光泽。抄纸帘吸附着空中飞舞的毒竹篾,那些竹篾在纸上扭动挣扎,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她清晰地看见竹篾纹路里嵌着的不仅是指骨,还有未完全腐烂的指甲和睫毛。沈木刻立刻掏出刻刀,在收集的竹篾上雕刻镇魂符文。刻刀与竹质接触时,溅起带着清香的竹屑,他的虎口震得鲜血淋漓,鲜血滴落在竹篾上,竟化作一颗颗红色的斑点,如同泣血的红梅。
柳织云的手指被竹篾割得血肉模糊,伤口处的鲜血染红了正在编织的竹网。但她仍在飞速穿梭银针,每一针都带着对亡母的思念。“娘说,竹编要编出万物生灵的魂……”她的泪水滴落在竹网上,竟化作晶莹的露珠,让竹网泛起柔和的光芒。记忆中母亲手把手教她编织的场景不断浮现,这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力量。
苏砚秋则在古籍中疯狂翻找,眼镜片布满水雾和血渍。“找到了!需以传承者的七情为引,重编正阳经纬!”他的手指被书页割得伤痕累累,鲜血滴在泛黄的纸页上,却浑然不觉。他时而皱眉凝视古籍,时而抬头观察战局,额头上的青筋因过度用力而暴起。
此时,竹林中央升起巨大的竹编囚笼,笼身编织着古老的巴蜀图腾。图腾的眼睛处镶嵌着两颗完整的人牙,在黑暗中泛着幽光;笼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的人影,他们的四肢被竹篾穿透,面部因痛苦而严重变形。顾刀娘挥剑斩去,未名剑却被竹篾缠住,剑身传来刺骨的寒意。“给我开!”她大喝一声,周身燃起赤色斗气,强行震碎缠绕的竹篾。每一次挥剑,她都能想起师傅教导的招式,这让她的攻击更加凌厉。
竹无妄和竹听风同时出手。老妪解开背篓的铜铃,铃声化作金色音波冲击囚笼。铜铃上刻着的古老符文闪烁着光芒,每一声铃响都震得空气嗡嗡作响;男子挥动削竹刀,刀刃划出的蓝光斩开重重竹障。竹刀与竹篾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火星四溅。老妪每摇一次铃,都会剧烈咳嗽,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却依然紧咬牙关;竹听风的额角被飞溅的竹屑划伤,鲜血流入眼睛,他只是随意抹了一把,继续战斗。
两人齐声喝道:“破!”
谢云笺抛出编织好的竹网,裴九针银针固定四角,温若蘅用染血的墨线勾勒结界。苏砚秋将拓印的符咒贴在囚笼上,手掌被符咒力量灼伤,皮肤瞬间变得通红,仿佛被烙铁烫过。阮玉弦一曲《破阵子》激昂奏响,琵琶弦音化作金色箭矢;江问鱼渔鼓敲击出震天动地的节奏,鼓面震出细密的裂纹,她的双手被鼓槌磨出血泡,却依然用力敲击。
鼓声之中,她仿佛听到了家乡的声音,这让她更加充满力量。
在众人合力下,囚笼轰然崩塌,无数透明的魂魄从中飘出。它们有的面带微笑,有的泪流满面,在空中盘旋着,最终凝聚成一道青绿色的光带,缓缓融入《千秋遗韵簿》。簿上新页缓缓浮现:“木雕镇邪,斧凿镇魂”,字迹流转着古朴的棕黄色光芒,边缘却渗出若有若无的木屑碎屑。
晨光中,三十位传承者望着手中残缺的工具和满身伤痕。竹无妄抚摸着开裂的背篓,背篓上的竹篾纹路与她脸上的皱纹相互呼应:“每一道裂痕,都是竹编重生的契机。”竹听风擦拭着卷刃的削竹刀,刀柄上的红绳已沾染大片血渍:“下一个谜题,或许藏在木纹的呼吸里。”
谢云笺轻轻地抚平抄纸帘上的褶皱,发现竹纹间隐约浮现出新的图腾。
远处的木雕坊传来若有若无的斧凿声,混着晨雾中的湿气,在空气中编织成新的谜题。
众人收拾行装,他们知道,前方的九十九道关卡如同九十九重迷雾,但手中的技艺永远是照亮前路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