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木雕镇邪斧凿鸣紫檀锁怨年轮泣
晨雾尚未散尽,木雕坊的轮廓已在青灰色天幕下显露出狰狞的棱角。檐角的木雕螭吻张着血盆大口,口中獠牙沾着半透明的树脂,在晨光中泛着琥珀色的光。
众人踩着满地木屑靠近时,脚下突然传来木质摩擦的吱呀声——那些看似普通的紫檀碎屑,竟在靴底拼出扭曲的人脸纹路,纹路边缘还渗着暗红色的汁液,如同凝固的血。谢云笺的抄纸帘刚触及坊门,竹丝便开始疯狂卷曲,纸张表面浮现出细密的木纹,顺着纤维纹路渗出半透明的树脂,在地面凝成细小的木雕人偶,人偶的手指正诡异地弯曲,仿佛在抓挠什么。
“是清代‘百鬼凿魂阵’!”苏砚秋的声音带着木刺刮过般的涩意,怀中古籍的纸页突然变得僵硬,仿佛浸透了桐油。他颤抖着翻动书页,夹在其中的木雕书签突然睁开眼睛,细小的瞳孔里映出众人惊恐的脸。“乾隆年间,宫廷木匠为镇压太庙异动,将七十二具冤魂封入紫檀木中,以斧凿为咒、年轮为锁……每凿下一刀,都要念一次枉死者的姓名!”他的手指在书页上滑动,指尖被突然翘起的木刺划破,血珠滴在纸上,竟被迅速吸收,化作一道蜿蜒的木纹。
话音未落,坊门“吱呀”一声自动洞开,无数木屑从门内喷涌而出,在空中拼凑成巨大的斧刃虚影。刃面倒映着无数挣扎的人影,有的双手被木枷锁住,有的脖颈缠着木链,每个人影的脸上都带着痛苦的表情。温若蘅腰间的墨斗铜饰突然沁出寒气,墨线射出后竟被木屑缠绕成木枷形状,枷锁上还刻着模糊的“罪”字。她盯着门框上的雕花——那是失传的“镇魂九式雕”,每一朵卷云纹里都嵌着细小的指骨,指骨缝隙间还卡着半片褪色的指甲,指甲盖上的月牙痕清晰可见。
“这些木头里锁着匠人的执念!”温若蘅大喊着扯下腕上的护符,护符接触到木屑的瞬间,竟化作桃木剑的虚影。“用桃木能暂时压制怨气!”话音刚落,地面突然凸起木雕的鬼爪,指甲缝里还嵌着干涸的血痂,险险抓住她的脚踝。她猛地后退,脚踝上已留下三道血痕,血痕处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僵硬,仿佛要化作木头。
裴九针银针飞射而出,扎入木柱的刹那发出刺耳的“滋滋”声。银针瞬间被染成紫黑色,针尖凝结出细小的木刺,反向射向她的面门。她侧身躲避,耳后的碎发被削落,发间银饰与木刺相撞,迸溅出金色火花。“是尸油浸过的阴沉木!”她从药箱掏出艾草团,点燃的瞬间冒出绿色火焰。“这怨气比竹编阵烈十倍!”火焰舔舐木刺的瞬间,空气中弥漫开檀香混合腐臭的怪味,那些木刺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声音里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求饶声。
千钧一发之际,两道身影踏着滚动的木屑而来。灰衣老者肩扛紫檀木斧,斧刃上布满细密的刻痕,每道刻痕里都嵌着黑色的树脂,斧柄缠着磨得发亮的牛皮绳;年轻女子手持雕花刻刀,刀柄缠着浸过松烟墨的布条,刀尖还沾着新鲜的木屑,刀刃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
“木惊堂,木雕世家传人。”老者将斧头顿在地上,震起的木屑在空中凝成八卦图案。他的脸颊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疤痕,那是年轻时雕刻巨型佛像时被崩裂的木片划伤的,“此阵以枉死为凿、执念为木,需用承载百代匠心的‘正阳木雕’破之!”他说话时,喉结滚动如同木轮转动,眼角的皱纹里还卡着细小的木糠。
女子轻转刻刀,刀光在空气中划出金色弧线,将靠近的木屑劈成齑粉:“木疏影,木雕镶嵌传人。找到阵眼的‘万魂木心’,才能斩断年轮的枷锁。”她的声音清冽如斧凿击木,指尖因常年握刀而布满厚茧,虎口处还有一道月牙形的旧疤——那是初学雕刻时被刀反噬留下的印记,“我七岁那年,就是这把刀,差点废了我的手。”她低头看着刻刀,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阮玉弦拨动琵琶,第一个音符刚响起,琴弦便被飞来的木刺割断。坊内的木雕突然活了过来:门神手中的铜鞭化作真实的木杖,杖上的纹路里渗出黑色的汁液;罗汉的念珠变成缠绕的木蛇,蛇鳞是用细小的木片拼接而成的;就连梁上的雕花雀鸟也扑扇着木质翅膀,尖喙闪着寒光俯冲而下,喙尖还沾着暗红色的树脂。
裴九针甩出淬毒的骨针,刺入木蛇七寸的瞬间,蛇身突然炸裂成无数木片,每片木片上都嵌着细小的牙齿。“这些木雕在吞噬活物的气息!”她大喊着后退,药箱里的草药突然开始枯萎,根茎处钻出细小的木须,木须上还沾着绿色的汁液,仿佛在吸食草药的精华。
江问鱼敲击渔鼓,鼓点震起的木屑汇聚成木雕巨熊,熊爪上的年轮清晰可见,每一圈纹路里都嵌着半片指甲。温若蘅咬破舌尖,将血沫喷在墨线上,墨线瞬间化作燃烧的火绳,缠住巨熊的脖颈:“它的心脏在左前掌的第三道年轮里!”火绳燃烧的噼啪声中,巨熊发出震耳的咆哮,木质皮毛开始焦黑卷曲,露出里面缠绕的黑色丝线,那些丝线如同血管般跳动着。
谢云笺将抄纸帘浸入木惊堂提供的松烟墨,纸张表面顿时泛起乌金光泽,吸附着空中飞舞的木屑。那些被吸附的木屑在纸上挣扎,形成无数微型木雕,雕的竟是众人此刻的模样,每个木雕的表情都与真人一模一样,带着惊恐和坚定。沈木刻握紧刻刀,在收集的木块上雕刻镇魂符文,刻刀与木头接触时,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仿佛敲在人的骨头上。“师傅说‘凿木如叩心’,今日便叩开这邪祟的壳!”他的虎口被震得发麻,鲜血顺着刀柄滴落,渗入木头的瞬间,竟开出一朵暗红色的木纹花,花瓣层层叠叠,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柳织云的指尖被木刺扎得鲜血淋漓,却仍在素木上编织银丝。她绣出的镇邪纹样在木屑中闪烁,每一针都带着对祖父的思念——当年祖父便是在雕刻紫檀神龛时,被突然活过来的木雕所伤,落下终身残疾。“祖父说,好木头是有呼吸的……”她的泪水滴在木头上,竟被迅速吸收,在表面晕开浅褐色的水痕,那些水痕渐渐连成古老的符咒,符咒发出微弱的金光,将靠近的木屑弹开。
苏砚秋在古籍中疯狂翻找,眼镜片沾满木屑和树脂,却依然死死盯着书页:“找到了!需以传承者的骨血为引,重雕正阳神佛!”他的手指被书页边缘的木刺划破,血珠滴在纸上,竟让泛黄的纸页透出淡淡的木纹,木纹组成的图案与坊内巨佛的轮廓隐隐相合。
此时,木雕坊中央的巨佛突然睁开眼睛,眼珠是用黑曜石镶嵌的,瞳孔里映出无数扭曲的人影。佛身的木质皮肤开始剥落,露出里面缠绕的黑色锁链,锁链上刻着密密麻麻的人名,每个名字都被血泪浸染,模糊不清。顾刀娘挥剑斩去,未名剑与佛掌相撞时,剑身竟被划出深深的刻痕,那些刻痕里迅速长出细小的木芽,仿佛要将剑身吞噬。“这佛像是用冤魂堆成的!”她大喝一声,周身斗气暴涨,强行将剑刃推入佛掌的缝隙,“给我显原形!”她的手臂因用力而青筋暴起,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滴在地上的木屑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木惊堂与木疏影同时出手。老者抡起紫檀斧,斧刃带起的劲风将木屑吹成齑粉,斧面刻着的符咒在阳光下泛出金光,每道符咒都对应着一个古老的咒语;女子挥动刻刀,刀尖划出的银线在佛身上编织成网,网眼处渗出金色的树脂,树脂滴落在地,凝成细小的佛珠。两人齐声喝道:“开!”斧凿相击的脆响震得整个木雕坊嗡嗡作响,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混着木屑在空中形成旋转的漩涡,漩涡中隐约可见无数冤魂的身影在挣扎。
谢云笺抛出浸染松烟墨的抄纸帘,裴九针银针钉住巨佛四肢的关节,温若蘅用染血的墨线缠绕佛颈。苏砚秋将拓印的符咒贴在佛心,手掌被符咒的力量烫得通红,却仍死死按住:“敕令!破!”阮玉弦拾起断弦,以血为引弹出最后的音符,音符化作金色的利刃,刺向巨佛的眼睛;江问鱼敲碎渔鼓,用鼓身抵住巨佛的攻势,鼓身的裂纹里钻出细小的木须,刺得她掌心生疼,但她没有丝毫退缩。
在众人合力下,巨佛轰然崩塌,无数透明的魂魄从木屑中飘出。它们在空中盘旋片刻,脸上露出解脱的笑容,最终化作点点金光,融入《千秋遗韵簿》。簿上新页缓缓浮现:“剪纸通神,阴阳刻影”,字迹流转着绯红的光泽,边缘还粘着半透明的纸屑,仿佛刚从纸上剪下来一般。
晨光透过木雕坊的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木惊堂抚摸着卷刃的斧头,斧刃上的刻痕在阳光下格外清晰:“木头本是载道的载体,不该成为锁魂的牢笼。”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惋惜,又有一丝释然。木疏影擦拭着刻刀上的血迹,刀尖的木屑渐渐化作灰烬:“下一道关,或许藏在剪刀开合的光影里。”她将刻刀收入鞘中,动作轻柔而坚定。
谢云笺轻轻拍打抄纸帘上的木屑,发现木纹间竟嵌着半片剪纸,剪出的纹样是只振翅的蝴蝶,翅膀上的纹路细腻逼真,仿佛下一秒就要飞走。远处的剪纸坊传来隐约的剪刀声,清脆的“咔嚓”声混着晨雾,在空气中织成新的谜团。
众人收拾行装时,沈木刻突然指着坊门——那里的门槛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新鲜的刻痕,刻痕里渗出的树脂,正慢慢凝成剪刀的形状,刃口锋利,仿佛要剪开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