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理想很饱满，现实很骨感。”
想让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我，在离开家将近一个小时后，才终于狼狈地站在公司大门口。
此刻，我的形象已经彻底的告别了“精致职场新人”的幻想：白衬衣和浅灰线衣的前胸上，赫然印着一大片污渍——那是地铁里一位同样赶早班的小伙子，豪爽地赏给我的半杯冰美式。好在他喝的是冰的，否则我的“胸大肌”此时多半要红肿得像两块发面馒头了。
更倒霉的是，我不止被泼了咖啡，还愣是坐过了站。之所以错过下车，不是因为耳背听不到报站，也不是因为走神没看到站牌，而是纯纯因为我的身子板儿太弱，没挤下车。
当时，我紧跟在人群后面往车门口挪，一路像条小鱼一样拼命游向水面。眼看着前面的人都下去了，可我刚到门口，就被汹涌上车的队伍生生地给顶了回去。任凭我在车厢里高声喊：“劳驾，我要下车——劳驾……”也没人搭理我。那一刻，地铁就像是两军对垒的战场，下车的人和上车的人在各自拼杀，你动作稍微慢一点儿，就被掳回敌营，没有丝毫的犹豫
无奈之下，我只好多坐一站，再折回来。一来一去，二十多分钟就这么无声地从我生命里被薅走了。
“人倒霉的时候，真是喝凉水都塞牙。”我一只手捂着胸口那块咖啡印，另一只手拎着包，嘴里碎碎念着，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彻底失去尊严的落汤鸡，连鸡冠子都耷拉着。
我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面前那栋两层高的小楼，茶色玻璃幕墙在清晨的阳光里泛着一层灰蒙蒙的冷光，正好映出一张既疲惫又狼狈的脸。头发有些凌乱，眼神空洞，胸前那片咖啡渍在灯光下显得触目惊心，看上去像是在地铁里打了半宿硬仗才败退下来的人。
虽然只是一扇自动门，但我还是莫名地有点紧张，仿佛门后不是一份新工作，而是一场命运的审判。
“行吧，来都来了，前进！”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抖了抖肩膀，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伸手推门走了进去。
门“嘶”地滑开，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吹得我头皮一阵发凉。公司一层空空如也，只有墙角那盆绿萝在风口里晃晃悠悠，叶尖泛着一点干黄，像是先一步就看透了世事无常。柜台上放着两叠褪色的宣传单，纸张边缘卷起，地面干净到能照出我的影子，却冷清得让人心里发毛。
我低头看了眼腕表，八点零五分。
“不会吧，都八点过了，还没人来上班？”我站在原地，小声嘀咕，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显得格外突兀。这时连自己的呼吸都像被放大了，让我有一点儿慌张。
一瞬间，我真有点儿后悔昨天光顾着跟王紫冉八卦，竟然忘了提前问王沁瑶，这破公司到底几点上班，来了找谁。如果不是她有心给妈妈打了电话，通知我来报到，我今天恐怕就要算旷工了。
我在柜台和茶水间之间来回踱了两步，手心攥得都是汗，想打个电话，可又怕显得太焦躁，给人第一印象就像个神经质的新同事。最终，我还是心一横，觉得与其在这里当个发呆雕像，不如“贸然”去二楼碰碰运气，万一有个活人在呢？
我小心翼翼地顺着办公区隔断后身的楼梯爬上去，鞋底踩在木板台阶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像是在为我此刻的狼狈伴奏。
上到二楼，我先探出半个身子，往楼道里张望了一圈，没人，再侧耳听听，好像有个声音时远时近，像是有人正在说话。
我沿着楼道往里走，先经过财务室，房门紧闭，门缝里透出一丝光，但没有动静。接着，我又走到一间写着“会议室”的门口，里面传来的声音变得愈发清晰，隐约还能听见掌声和笑声，似乎有人正在慷慨激昂地演讲。
我深吸了一口气，像个偷偷摸摸的特工，轻轻地转动门把手——“咯吱”。
门没锁，一下子就被我拧开了一条缝。
我先把头伸进去，试探性地往里瞄了一眼。
就这一眼，把我整个人吓得原地石化。
整整一屋子人，坐得满满当当，个个精神抖擞，正端端正正地朝着会议桌另一头看去。最里侧，一个四十多岁，梳着三七分，穿着白衬衫的中年男人正挥舞着手臂，嗓音洪亮：“——所以说，我们辰观要做的，不仅是业绩翻倍，更是要让所有人看到我们——”
他突然卡壳，眼神越过一排排脑袋，精准地落在门口的我身上。
那一瞬间，全场安静得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转过头，一双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落到我身上，连呼吸都同步停顿。
我僵在门口，半个身子探在门缝里，怀里捧着包儿，脸上写着“尴尬”两个大字，胸前那片咖啡渍在灯光下显得尤为醒目，像一面可怜巴巴的小旗子，在风中缓缓飘扬。
我想退，身体却不听使唤；想开口打招呼，喉咙却像被塞了团棉花，半点声音都挤不出来。空气里只剩下我一颗心“咚咚咚”地狂跳，仿佛下一秒就要自己跳出去投降。
我机械地抬起手，冲着大家僵硬地挥了一下，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仿佛在演一出不合时宜的独角戏。
“对、对不起……你、你们开会呐……我……我先……”我哆哆嗦嗦地开口，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就这么卡在了门口，像一块被人随手甩到展台上的展品，脏兮兮、笨兮兮、丢脸兮兮。
那位三七分的中年男人，盯着我看了两秒，忽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这位是……新同事吧？”
他话音刚落，底下人群先是一阵低低的窃笑，紧跟着有人忍不住捂住嘴角，开始小声嘀咕，表情又惊讶又好奇。
我的脸“腾”地一下烧得通红，热得连耳根都在发烫，像是随时要冒出一股青烟。
我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在心里哀叹：理想很饱满，现实……比我胸前的咖啡还骨感。
“初、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我猛地把门推开，声音抖着，一边说一边深深鞠了一躬。
空气在下一秒彻底炸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整个会议室响起一阵没办法克制的哄笑声，像是有人突然踩到开关，所有人一齐爆发。